第532章 遗言

船行运来大汉，让汝等看看这他山之石，可否攻玉！”

葱岭以西，长达三百年的希腊化时代即将抵达尾声，希腊的邦国支离碎，希腊本土已被罗马控制，塞琉古（条支）刚被庞培灭亡，托勒密埃及也成了罗马的附属，大夏（克特里亚）仅剩的城邦在印度河苟延残喘，等待月氏翻越兴都库什山南下，给他们最后一击。

但过去几百年里，希腊的天文成就亦是惊的，有计算太阳体积是地球的多少倍，有提出心说，推测地球、太阳、月亮三者距离，都是了不起的成就。

而数学几何上，诸位希腊大贤也跟开了挂似的。恰恰在图形几何上，乃是汉不足的地方，就说那《五星占》上画的星图，不是任弘崇洋媚外，跟小学生画一样，确实是惨不忍睹啊！

他数学知识有限，能教给耿寿昌的东西已尽，若能将欧几里得的《几何原本》等搞到手翻译进大汉，师夷长技，不香么？

而更妙的是，不必一本本去苦苦搜寻，这些珍贵的书籍，都集中在一个地方静静等着，待任君撷取！

耿寿昌倒是没把这话当回事，他未去过葱岭以西，只觉得大汉之外皆是茹毛饮血的蛮夷。

刘更生则细细听着，出来后朝任弘作揖：“《天问》中‘圜则九重，孰营度之？’这一问，更生今算是又听到不同的答案了。”

“只是又进了一步，究竟宇宙几何，还得靠汝等后来。”任弘倒是谦虚，未知的东西太多了，而这学说要扩大影响力，还得靠耿寿昌和刘更生的努力。

他又对刘更生道：“在五经诗书上，你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说来惭愧，辩论五经，刘更生十三岁时就能吊打任弘了，这也是他放心让这小子舌战群儒的原因。

任弘对众都有安排，耿寿昌负责天文、数学，刘更生专左传与格物，张敞与皇帝关系好，大可做未来大汉的丞相，大概在丙吉、于定国后就能到他，和霍光时不同，刘询重新加重了丞相的权力，以分中朝将军之权。

至于黄霸嘛，此心思细腻，但不适合总览全局，只可在地方上身体力行。

任弘拿出了一本厚厚的纸书，这是他五年来闲暇时就往上写的，绞尽脑汁将初高中的东西尽量记了下来。

“在格物之学上，为师的学识，也都在上面了，大多数都教给了你，剩下的，只能靠你自学了。”

这本厚厚的书被给刘更生，让他顿觉鼻子一酸。

任弘笑着宽慰弟子：“你年纪尚轻，先好好做好左传博士，将学说发扬光大。他若有困惑，或是读万卷书腻了，想要行万里路，大可去西方找我，一为师，终生为师！“

刘更生更难过了，很想和任弘一起走，但任弘要带走的那个，不是他。

“道远与作别，怎像留遗言一般？莫非是要一去不返？”

这么难听欠揍的话，也就杨恽能说出，他今也一起来了，却对天文不感兴趣，反而在院子里和带娃的夏翁侃了一下午，此刻却嘲讽起任弘来。

杨恽因盖宽饶之死本就对皇帝有怨气，如今又见任弘选择离开，更加不忿，前天酒喝多时，他是这么对任弘吐槽刘询的。

“得不肖君，大臣为画善计不用，自令身无处所。若秦时但任小臣，诛杀忠良，竟以灭亡；令亲任大臣，即至今耳。古与今如一丘之貉！”

这话要是传出去，以刘询的，应该会忍他一次到两次，但杨恽绝不会吸取教训，定会变本加厉，迟早把自己作死。

毕竟相识一场，任弘也只能捏着鼻子拉他一把，反正杨恽已被撤职，就跟刘询申请，让他随自己西征，做一个狗军师罢。

结果杨恽的兄长、妻子都将任弘当成救命大恩，感谢不已，看来他们也清楚杨恽是何货色。

杨恽也有自知之明，倒是没反对，只乖乖跟着，但嘴上却不肯吃亏。

此刻又听他贫嘴，任弘大笑：“若真是一去不回呢？子幼可还愿与我同行？”

不想去拉倒。

杨恽仔细想了想：“恽之外祖父受先之命，以为自获麟以来四百有余岁，而诸侯相兼，史记放绝。恰逢汉兴，海内一统，明主贤君，忠臣义士，司马氏为太史而不论载，废天下之文，此失职之过也。故外祖父请悉论先所次旧闻，不敢阙。”

“于是卒述陶唐以来，至于麟止，自黄帝始，绝笔于巫蛊之前，可谓说尽了古今之事。”

“可实际上仍有所阙，天下之大，超出了外祖父所想，葱岭以西，史书遗缺，只在《大宛列传》中简略提及。恽曾补全《西域列传》，然安息、大夏、大秦、月氏、身毒之史，汉依旧不得而知。”

“若能绍而明之，小子何敢让焉！”

杨恽对皇帝失望，也无意于官场了，知道任弘是为了他好，故只希望能继承外祖父的事业，给史记补一篇专门讲述九州之外史事的外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