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8 天南遥远，君恩难覆

安心休养，在禁中陪伴一下家。”

语调虽然仍然和气，但脸上的笑容已经不如家宴时那么自然。

“既然立于世中，或可偷闲，但事滋扰又怎么会有停止。往年臣自恃少壮，不能体会恩亲蓄养少流的苦心，多有争强。如今才有所感触，微力负大，难免被裹挟触伤。”

李潼则叹息一声，继续说道。

他说这番话，也的确是有感而发，如今在政局中所面对的困境，无论在旁看来有什么原因，但在他看来，原因其实很简单，那就是以小负大。

他所涉的方面太多了，但本身却没有足够的资望与才的储备。比如在离开神都之前所安排的王方庆与李敬一，前者对前景的判断保守且悲观，后者将自身的利益凌驾于代王利益之上。

这一次所面对的危机，其实也谈不上有多大。诸如旧年他选择在武周革命之前急流勇退，前往西京服丧守孝，可以在他庇护之下安心生活，哪怕神都城里杀得滚滚，也没有打扰到他的生活。

只是因为过去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过于冒进了，所以眼下再作一些取舍就远比此前牵连大得多。

从这一点而言，他对他确实不错，起码在姻亲选择方面把关把得很稳。

如果是换了关陇或者河北名门，分分钟就有可能喧宾夺主，将李潼完全绑架在他们的战车上，譬如他这一次任命李敬一担任自己的长史从而召来众怨。

武则天听到这话，也是忍不住叹息一声，但还是说道：“无少壮，则年华虚度。你幼来生涯虽然不称平稳，但也并没有经历过真正的艰难打磨。没有亲身的感受，亲长教诲再多也只是虚言，或许还要招惹厌烦。既然已经有了自己的体悟，安心在事殿中并北衙，余事不必多作记挂。”

尽管心里已经有了决定，但听到他这么说，李潼还是颇有感怀。他幼来生涯岂止是不平稳，简直可以用凄惨来形容。但这也并不是他在刻意针对他，而是他身为李唐血脉、身为李贤的儿子，无从摆脱的命运。

但自从他站到他面前，他这个虽然是权术惯用，对他也多有拿捏，但总体上而言待他是不错。虽然谈不上有什么平常家的亲，但也不失关照庇护。

但生终究不是两三之间，想要真正的有所蜕变，必须要学会且习惯分道扬镳。

他眨了眨有些酸涩的两眼，语调低缓道：“臣正因有此体悟，所以心怀自惭。魏王、梁王并薛师，俱君上信用的肱骨，或是秉的不同，臣年少不知收敛，至今已经不能相容。臣不忍一之安否更增恩亲烦忧，请自逐于外。

先时王左丞营也有指点，道广州虽然天南遥远，但却广有海珍物华，若能引用于天中，于我周世可谓锦上添花。臣请远事广州，循事积进，来年再拜君前，方可俯仰无愧……”

武则天听到这话，眉便微微皱起，她吸一气才又说道：“吴的狭计，能指点我孙去留？你可知，朕……罢了，这是你的真心之言？”

“言出肺腑，臣怙恃早无，在世所仰者唯恩亲授给。愿凭微薄之力，播王道于天南，但能有所成就，无负恩亲恤养。”

李潼俯首再拜，语调虽然低沉但却坚定。

武则天张张嘴，嘴角泛起一丝笑容，只是这笑容里却略带自嘲，片刻后才叹息道：“我孙有壮志，朕享有天下，难道还无地供你闯？格辅元可留守扬州，你也再为朝廷荐一能托大事的良才罢。”

“司宾少卿狄仁杰，臣虽无有知，但却久闻才名。”

听到这话，武则天眉微锁，片刻后才摇道：“刚说已有体悟，接着便故态重作。狄仁杰腹计刻，并不是你能度量垂教的。罢了，还有时间，封禅之前，你可以从容拣选。要慎重，此去天南，君恩都未必能覆尽。”

“君恩厚重，臣、臣受之有愧！”

李潼听到这话，也不免略有动容。岭南流，尚可遣使杀之，放眼天下又有什么君恩覆及不到的？他这么说，是真的在考虑他来年能否再归朝的后计。但是很可惜，他根本就没打算去。

“朕薄于亲缘，血脉递传、在数者寥寥几。慎之啊，无论在内在外，不要轻视了这一份亲缘。”

武则天怅然一叹，垂眼认真看着这个孙子，眉眼之间罕见的泛起一丝慈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