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零章 都是生意（下）

在前引路，引领刘钰等来到了达维亚的华公堂。

公堂外，悬挂着两块木牌匾文。

【公者平也，平公察理；堂者同也，同堂论事。公堂者，所以奉公勤民。凡有利于公者，无不咨而谋之，举而措之，以笃庆士林也。】

【有真伪，事有是非，非经公堂察论，曷以标其准。】

虽然不如大顺的县衙气派，只是个大型民居改的，但这公堂外立着的木牌上的字，已是有那么点意思了。

大堂内的桌上，摆着一套厚厚的《大顺律》，压在上面的，则是一套《达维亚法令集》。

许是没想到刘钰会来，连富光赶忙将那本达维亚法令集放在一旁，不再使之压在《大顺律》的上面。

可刘钰已经看到了，便问道：“你们平断案，是依照《大顺律》？”

“正是。”

“若是《大顺律》与达维亚的法令起了冲突，听谁的？天朝与达维亚，熟大？”

这是个送命的问题，连富光也不敢回答，心说你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至于吗？

刘钰笑了笑，坐在正堂的桌上，抖了抖那本自己都没看过的《大顺律》，随便翻了几页，扔到了一旁。

心说在屋檐下，不得不低，朝廷没本事拿下南洋，若真的苛责这些数典忘祖、以致让达维亚律法高于大顺律，那就纯粹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武直迷呢？把那济贫院的账本拿来，我要看看。”

现任的武直迷急忙将厚厚的账目拿来，上面当然都是汉字。

刘钰翻开，看了约莫小半个小时，终于看出来了点门道，问道：“你之前说的那个死后没抬棺的武直迷邱祖观，是哪年担任武直迷的？”

“回大，西洋历1705年。”

刘钰将账本往1705年翻了翻，发现这个账本，几乎是以1706年为分水岭。

1706年之前，大部分账，都是主动捐助的，足见华并不像是连富光所说的，一心只想着自己，也是有恻隐之心的，愿意做慈善的。

多的几十荷兰盾，少的三五个铜板，甚至还有一两个铜板的。

但从1706年开始，账目一下子不对了，收增。

密密麻麻的出现了结婚“捐”款；死后“捐”款；烧纸“捐”款；垄断坟地卖坟，等等收。

但连富光说的“婢死后必须花25文钱买坟地”的收，只占很小的一部分，看来城内的七八千华，并没有多少家里养婢的。

抖了一下账本，刘钰问道：“1706年，是出台了什么新规定吗？”

“回大，那时候唐多有无赖赖账者，经常假借离婚之名，赖掉一部分账目。所以甲必丹、雷珍兰、武直迷多向总督建言。那年便有了规定，所有唐要结婚，必须要到甲必丹那登记，由甲必丹颁发结婚证。凡结婚，要向济贫院捐20文钱。”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还有一半是必须要给甲必丹“喜钱”，因为只有甲必丹手里的大印才能压在结婚证上，不给钱是没法结婚的。这可不是工本费，而是甲必丹的“合法”收。

刘钰冷笑一声道：“1706年之前，也没有结婚捐赠的钱。也就是说，从1706年开始，结婚也必须得‘捐’钱了，是吧？”

“连富光啊连富光，你说话说一半啊。按你说的，我还以为这达维亚的唐百姓皆有婢，富裕无比，所以因此记恨邱祖观。”

“合着这是他当武直迷的时候，结婚也得捐钱、死也得捐钱、烧纸还得捐钱。”

“他邱祖观巧立名目，死后没给抬棺，一点不冤。”

“莫说没抬棺，要是放在天朝，敢这么搞，死后碑都能给他上面兜屎，没抬棺是轻的！”

“可怎么叫你一说，倒成了我唐皆因反对‘死后收钱’这种文明冲突，才恨得不给邱祖观抬棺？账本上有婢的，本来就没几个。”

“你这是拿我当枪使？借着‘文化冲突’的名，真正想说的是遗产税？你告诉我，百姓不给他邱祖观抬棺，真的是因为婢死后收钱才能埋，这种死后收钱的文化冲突犯了众怒？要是荷兰不取消遗产税，百姓都怀恨？”

“还是因为他邱祖观巧立名目，结婚生孩子都得‘捐’钱，才导致大家恨得不给他抬棺？”

啪的一声，狠狠地敲了一下桌子，连富光等吓得直接跪在了那里，后背冷汗直流，低不敢说话。

他是实在没想到，朝廷的钦差竟然真的来看这些七八糟的账本，而且居然从账本里看出来了问题。

一时间冷汗直流，也想不出什么说辞，只能不断磕如捣蒜。

刘钰捏了捏有些疼的，心道他妈的真的是一丁点都指望不上你们啊。

“行了，别磕了。我最烦说话只说一半的。张三吃了猪，张三也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