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大隐隐与朝

关上了门。

诸多士子皆是茫然，好多过来拜访的同僚也是奇怪，不过念在陈清秋到鬼门关走了一遭，也没有打扰。

小院清幽，没有多少摆设，只有一个老杏树枝叶茂密，伸出了墙。

陈清秋坐在杏树下的石桌上，眼神呆滞望向前方，对仆话语充耳不闻。

陈靖柳端着茶水，坐在父亲旁边轻声劝慰：

“爹爹，平安就好，如今圣上发了话，曹华那恶，定是不敢再动你。”

“靖柳！”

从踊路街到家里未发一言的陈清秋，此时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明天我便告老还乡。唉...糊涂半辈子，此时才没明白什么叫愚忠！”

“啊？”

陈靖柳面带不解，不明白父亲好不容易得圣上重视，为何要急流勇退。

陈秋秋沉默稍许，缓缓摇：“后你为亡母守孝在京中要万事小心，也要提醒林冲，朝堂上的水，比为父想象的要...”

话语云中雾里，陈靖柳听不明白，只能淡淡嗯了一声，又说道：“冲哥哥识时务，无需爹爹叮嘱。”

话看起来是夸奖，却包含讥讽之意。

陈清秋轻叹，正要与儿继续说教，院门却被推开了。

小院中，身着武官袍子的中年男子，进院中在石桌前跪下：

“见过陈伯，这些天伯父身陷牢狱，我实在是有心无力...”

陈清秋知道自己犯了什么大错，根本不是四处打点关系便能解决的。不过，能不能解决是一回事，做不做又是另一回事。

陈清秋叹了气，抬起手唏嘘道：“林冲，你一向稳重，但在京城为官光稳重不够。过几天你抽个时间，去武安侯府拜访曹公子...”

“为什么？”

话未说完，陈靖柳便站了起来，面色微恼：“那贼仗势欺，还想把我..把我...爹爹您怎能让冲哥哥与其同流合污，若非爹爹您也投身了阉党？”

在陈靖柳心中，父亲陈清秋绝对是好官，两袖清风兢兢业业，只是不愿结党营私才没得朝廷重用。一辈子都抗过来了，岂能为了后辈前途晚节不保。

“闭嘴！”陈清秋脸色微沉：“林冲，你先出去。”

“好！”林冲提着长枪，目光转了转，起身出了门。

陈清秋坐在石桌前，斟酌良久，才低声说道：“为父的诗才你难得不知。《过惶恐滩》？我在江西长大，这辈子都没敢跨过惶恐滩，至于零丁洋，我连在哪儿都不知道。”

陈靖柳微微一怔，满眼不可思议。

“爹爹你是说...”

“嘘！”

陈清秋制止儿，根本不敢让此事传出去，这不是他一个的事。

曹公一颗赤子之心，又有通天才学，忍千夫所指之骂名，依旧在暗中运作。

为的是什么？

还不是为了大宋千秋基业，百姓的万世太平！

“山河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他站起身来，看着院里的老杏树，满眼悲苍与敬仰：“大隐隐与朝！只恨我陈清秋早生了四十年，不能拜公子门下，挽我朝与大厦将倾。”

陈靖柳满眼错愕，站在原地，良久没有说出一句话。

她谁都可以不信，却不能不相信父亲。

那两首诗本就是曹华亲说出，如今这首《过惶恐滩》，救了她爹的命。

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间！

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句句断肠，字字泣血！

这到底是多忍受了多大的委屈，才能写出这样震撼心的诗句。

山河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千锤万凿出山，烈火焚烧若等闲！

说的不正是曹华这个出生陋巷的孤儿，委身与阉门下，忍受屈辱与谩骂，一步步走过来的路。

他，某非真有一本孤本诗集？

陈靖柳身体微微颤抖，满眼茫然，却说不出一句话。

-----------

翌。

还未等各方大儒登门拜访，陈清秋便以身体不适为由，上书告老还乡。

天子赵诘再三挽留，最后亲自送到了宫门外，与这位赤胆忠心的臣子告别。

一首《过惶恐滩》，加上被典魁司迫害的遭遇，让京城无数文歌姬唏嘘，自发为陈大送行。

一匹老马，三两仆役。

陈清秋清廉一辈子从来堂堂正正，这次却十分没落，对于同僚的安慰与祝贺称赞，都是颔首示意一言不发。

直到行出汴京十里外，他才掀开车帘，对东方俯首一拜：

“公子送万世清名，陈某愧不敢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