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羊头

三月风过杏花梢，东京城中，正是吃旋羊皮、切羊、卤羊蹄子的时候。最新地址发送任意邮件到 ltx Sba@gmail.ㄈòМ 获取

且说，这正是旬末休沐之，下午时分，都省相公赵鼎一如往那般谢绝了大部分客，只在院中老杏树下对花读书。

而等这位当朝相公将手中这半卷新书读完，却是难得起了骚动之心，便起身往后堂来寻自家夫，然后当面相告：

“今就不在家中用餐了……”

“官今有约？”赵夫一时诧异。“为何这般时候才来说？”

“非是有约，乃是临时起意。”赵鼎轻笑相对。“许久未去蔡河南市了，咱们换个衣服，且去吃一顿切羊。”

赵夫不由失笑，却又有些尴尬：“我如何好出门？官自与汾儿去吃，与我捎带些回来就行。”

“无妨。”赵相公大手一挥，毫不在意。“今时不比以往，官家三番五次说了，当效唐时风气，任意出市肆街道才对，而且官家与两位贵妃也都多次出，上宣德楼、逛含芳园，甚至夜间偷偷往马行街夜市里钻，我当朝都省相公，也该做出榜样。”

赵夫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但转念一想，却也思念起蔡河边的羊来，到底是忍不住点了。

于是赵相公唤来儿子赵汾领着两个家仆去打前站，又唤来六七个负责守卫的御前班直，让这些卸了衣甲，然后自换了寻常布衣，等老妻戴着帷帽与几个小的儿一起出来，一行十多个，便坐了儿子赵汾雇来的三辆大骡车，直接往城南蔡河一带而去。

下午时分，春暖花开，只过了朱雀门，尚未到蔡河南面的市场，只在五岳观前，便在南风阵阵中闻得香不断，几个小儿便先嚷嚷起来……唯独年长一些的宰相长子赵汾，一时毫无兴趣。

毕竟，昔靖康之前，赵鼎做了个铁打的开封府士曹，之所以是铁打，乃是因为他不愿与同流合污，偏偏举荐之乃是昔宰执吴敏，又不好被撵下去的，于是只被排挤。那些年，赵鼎的一点俸禄根本吃不起正店美食，而赵夫打细算，常常只在蔡河南买些便宜的羊、羊皮来打打牙祭。可怜赵汾堪称当朝第一衙内，自幼在汴梁长大，诸般美食却是只吃惯了羊，如今哪里还有什么调？

当然了，这里多扯一句，吴敏这个靖康中犯了天大的政治错误，一个是包庇举主蔡京，一个是在金没过黄河前主和，前者让他在渊圣（宋钦宗）时代被一贬再贬，后者则让他在建炎年中始终无法翻身。

然而，吴敏这个说起来确实有意思，他虽然是蔡京所举，却也举荐了两个，一个叫李纲，一个叫赵鼎。

于是，建炎前期，吴敏虽然一直无法真正的翻身出任实际职务，但却在李纲的帮助下，恢复了政治待遇。而现在赵鼎当上了都省相公以后，也没有忘记此的举荐之恩，却是让提举霄宫的吴敏出任了广南西路经略使……可以想象，待此番岳飞平叛成功，再加上宋代对两广路官员的特殊优待，那只要吴敏不出差错，一个任期之后，说不得便要重返汴梁了。

只能说，靖康之变，天翻地覆，谁能想到昔一个宰执随手提拔了一个开封府士曹，会换来今的梅开二度呢？

“切三个整羊，一桌一个，旋五斤羊皮，这边一斤，其余两桌两斤，再寻些羊杂做汤下面，两壶甜酒，这边就不要……拢共多少钱？”过了蔡河，赵鼎随意来到一个挂着羊的摊前，临河坐下，然后便如数年前一般，随点要羊，而且他素来知道这种桌子是公用的，须先给钱才合适。

“客官稍坐，即刻便来……合计八百文钱。”那挂羊的摊主见到来客不俗，点的也多，登时大喜，便赶紧来伺候。

而赵鼎闻得此言，虽然初时诧异羊与羊皮比之往年贵了许多，但考虑到国家还有一小半在沦陷，重要的产羊区河北依然在金手中，却是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然后便示意仆给钱。

不过，收了钱后，这摊主大概是看到这家明显出身不凡，所以犹豫了片刻后还是继续追问：“客官，现如今羊也便宜，可还要些羊？”

赵鼎微微一怔，却是好奇反问：“你这里如今也卖羊吗？”

那摊主赶紧做答：“客官一看便知是东京城的熟，靖康前，这蔡河边上的摊子断不会卖羊的，但如今却不同……上好羊只要三百文一斤，客官何不切几斤，一斤极的，俺让浑家给客官净净炖成羊羹，拿来给客官这桌蘸酱，另外几斤厚实的，用来下面，却不再用羊杂碎了？”

赵鼎一时食指大动，便颔首应下，仆也即刻给钱，那摊主做成了大生意也欢喜一时，便回去亲自割。

不过，也就是等着的功夫，赵鼎却不免蹙起眉来。

“爹爹。”赵汾见状，却是面上一笑，心中了然。“你可是疑惑如何羊羊皮贵了不少，羊却便宜了不少？而且流到这蔡河边上来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