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5 身份

中，陆闵得终于看到了夜幕降临后，一点点从暗角落滋生蔓延的罪恶；清明盛世、世家富贵背后，一寸寸腐烂百姓生计的罪恶。

而如今，这样的黑已经摆在了陆闵得面前。

他别无他法，能做的只有走进这罪恶当中，走进了、了解了，才能将之撕裂。

听见陆闵得的问话，承揽勾勾唇，只问：“之绮查到了什么？”

陆闵得抿了抿嘴，简短答：“户籍上活着的，早化作黄土下的枯骨；户籍上死了的，却无名无份艰难地活着。”

“这是一场庞大的买卖，数以万计的、无身家地位可倚靠的小民，在世家贵族手中便如同蝼蚁，可以随意把玩戕害。

“一场场莫须有的战争、一次次无根据的天灾，明面上带来的，是朝廷的拨款与或百或千的死伤，而事实上，这些被轻而易举在户部登记了死亡的，却正以最肮脏、最没有尊严的方式苟延残喘。

“京城的皇亲国戚，无知晓，尽享这万民奉养；奢靡的贵族世家，一味装傻，只为能从中受益；而边境的庐江豪族，以之为乐，待尚不如待狗。

陆闵得瞧着承兰，浑身冰凉，恳切而悲愤道：“公子，若不是亲眼所见……我真没法相信有会那般被侮辱、迫害地活着……我真没法相信……若非亲眼所见。

“听说楚塘雨初遇盈盈时，那才十四五的少年，在鹅毛大雪的冬，穿着的却是子夏季的纱衣，面敷铅，颊点朱砂；无鞋无袜，连开说疼都不被允许。就那么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剥去衣衫，撕裂尊严，割血，淋上烈酒……

“我当时听说，只以为是那张甫杭的恶癖；而今，才知道，世家多少，都以践踏作为标榜自己体面的妆点！

“原来不是小民冷心，是占据了钱财地位的世家贵族，无啊！”

陆闵得说得颤抖起来，指节嵌进章心里，犹不觉疼痛，长久徘徊在心的，只有无尽的窒息与绝望。似乎是害怕承兰拒绝自己，他继续道：“白、府外、非为庐江，尚且如此，公子，这样的迫害能严重到什么程度？有多少就这样在无处求援的境况中只求一死？！而你，你一定是知道些什么的，请，如实相告。”

他说完，只觉得胸腔“嗡嗡”地颤抖起来，去瞧承兰，却见他低垂着，看着茶杯中孤零零飘的茶叶，一动不动。

承兰知道现在该做什么。他该风轻云淡地为他们提供线索，该事不关己地做两句点评，他是这样计划的，他明明已经着自己戴上了面具，着自己学会在这副躯壳里自然地装做一个正常。

可现在，内心那空茫茫的荒凉却像裹挟了冰刃的狂风，划他所有用以活命的盔甲。早已结痂的伤好似被撒上了盐水，疯一样，叫嚣着，挣扎着。

已经过去十年，整整十年，噩梦早已经成了往事，可却再也没能结束。恶鬼一样，攀附住了他的手脚，一寸一寸、不急不忙地，将他拖进无尽渊。

于是，他余生的每一刻，都这样被绑缚了手脚，僵硬狼狈地仰望阳光，又绝望颓废地宁愿永堕地狱。

他的每一个呼吸，仿若都是蓄意而为之，一举一动，便都是吊着一气，按棋局行走。

这种时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感谢那滔天的恨意，那支撑着自己还活在世上的恨意。

他的失态令陆闵得感到诧异，只好再次询问：“公子？当年承家……为庐江总督所害；您这么多年一直颠沛流离、躲避追杀；回京一趟，是为了复仇，复仇对象则为南安侯府……您是知道些什么的，是吗？”

承兰终于找回些神志，温和笑笑，答：“追杀我的是庐江总督，到了京城则成了王家与晔王；那些上报朝廷的子虚乌有的战争，怎可能仅凭一国便成功掩耳目？

“所以，之绮，那高高在上的皇子王爷中，不净然无辜；那看似对立的两国这间，卖国贼却能从中获利。”，承兰顿了顿，带着几分悲悯，问陆闵得：

“若要彻底改变这样的局面，则必须与世家之首对立、与皇帝嫡子为敌，甚至有可能丧失与南楚的表面和平，你真的做好这样的准备了吗？”

陆闵得沉默了，转而却又释然：“意气风发之时，总要做些一意孤行的事。之绮愚钝，向来学不会顺应时势；既然如此，倒不如改变时势。

“更何况，知道有活得艰辛，却只装聋作哑，这样的事，之绮做不来；之绮心甘愿投身的太子殿下与宁华公主，也做不到。”

他总是这样温润如玉的子，即使身处这样的境地，知晓这样的肮脏，也不曾因愤慨丧失了理智，只是带着些孤注一掷的决心：“您瞧，这样一来都有三了。”

陆闵得的意气风发，承兰一辈子都没法有了。

他只能微笑着，用一杯热气蒸腾的茶水藏去自己所有的妥协和自甘堕落。

两告辞，承兰留饭，陆闵得一夜奔行，只有一告假，唯恐被发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