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公孙剑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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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是夏始春馀、叶花初，午后的翠云峰上，野鸟空鸣、树影婆娑。开始有些许燥热之气，匝地而生，攀墙而，将上清观的道都赶回了居室午休。

紫极宫正殿肃穆，丝丝凉风凭空而起，便觉清爽非常。公孙真正盘在圆座上，细细翻阅着几页书简：

“玄同道兄肃启：昔为山中散，今做江南庸吏。不悼不惭，惟勤惟恭。但利小民，便为要旨……近偶闻杜拾遗新诗，手自抄录，或可奉道兄一观：昔有佳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老夫不知其所往，足茧荒山转愁疾。长源顿首。”

看过几遍书简，公孙真便已站起，眉宇微紧，神色愀然，许久才长叹一声，断断续续将那几行诗吟诵起来：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绛唇珠袖两寂寞，晚有弟子传芬芳……公孙剑器初第一。五十年间似反掌……

吟罢，又向道尊神像上了香，叩拜一番，才回偏殿的靖室午歇。

月当空，流银彻地，初夏夜虫稀疏，全躲在畸石青间窃窃私语。漫天星斗各居其宫、应时而动，参不透的玄妙中，却暗合天道之行藏。上清观中，众道士皆已熄灯，宽阔院落里几竿青竹安静立着，公孙真却正坐在当院，观星赏月，独个自在。看了一会，又曲指掐算了一番，似有所得。

公孙真这才起了身，将拂尘轻甩出，只见一束白光却僵直起来。公孙真顿时身疾如风，白光吞吐如电，忽而刺空，忽而斩地，忽而化作一道白练，将周身环住。白光却如长蛟化龙，突然大了许多，阳元之气溢出，向周围激开来，将空气刺出许多细小尖锐的声响，似百雀杂鸣。硕大白光在一竿青竹旁擦过，一些竹叶旋转落下，若是仔细去看，便能看到每片竹叶上，都被穿出许多细小的孔来。

随着这一番舞动而出的，却是尘封多年的“公孙剑法”，许多记忆虽恍若隔世，此刻也被这妙绝伦的剑法带了出来。

剑法千回百转，也恰如公孙真此刻的心绪，虽有千丝万缕，却条条分明。欢乐、忧愁、愤懑、憎恶、惋惜、决然……数之不尽的故事，被岁月煎煮成一碗极苦的汤药——若服下，神游虚空，则物我两忘；若推开，从前种种，便挣断回肠。公孙真却是端起了这药，久久不忍服下……

一套剑法使尽，诸般变化便在瞬间被收白光之中，拂尘也软软地垂了下去，化成身侧一柄温驯的物件。侧过去，才发觉几丈外有个道童正惊骇地张大了嘴、定定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手中还端着个小木盆，木盆倾斜、一些污秽从盆沿泛出来，滴落在地上。

公孙真一笑：“小徒儿，洒了。”

这道童便是杨朝夕，因半夜起来在居室内大解、臭气熏天，被其他三个轰了出来，却是要去茅厕清理夜香。熟料走了臭屎运，有幸得见公孙真家传的剑法，一时看得迷，却早忘了自己为何会端着夜香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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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这满院月色中。此刻被公孙道提醒，才慌忙敛了夜香盆，嫌弃地屏住呼吸，向茅厕一方跑掉了。

公孙真方才一番演练直抒胸臆、畅快淋漓，却已将半来积在心中的块垒，消解了大半。此时也笑着摇摇，一径了紫极宫。杨朝夕倒完夜香、盥了手，又经过方才观剑之处，却只剩银辉满院，公孙道却是回去歇息了，只剩他怅然若失地立了一会，才悻悻而回。

次一切照旧，忙过了上午。几个道童匆匆吃了午斋，连午睡也省略掉，跑到一个靖室里拿出棋枰棋子，杨朝夕、牛庞儿执黑，关虎儿、孙胡念执白，番相杀起来。赢的守成，输得下场、另一替上。

但观棋的却总要比下棋的焦急，免不了在一旁指指戳戳，催得下棋的也焦躁起来。一面悔棋、一面打着嘴仗，最后却是杨朝夕和孙胡念，被另外两赶了出去，站在靖室外相顾尴尬。便左右分开，一个去了画室，一个进了琴室。

过得片刻，一阵柔和琴声绵绵而起，哀哀离自琴曲中流泻而出，在院落里萦绕一阵，才渐渐散了。杨柳青青，江水粼粼，离愁别绪总关，这尚有些稚拙的琴声，却是几年前某个雪夜中的那首《折杨柳》。

这时暑热方兴，这段无心弹及的琴曲，却似一段清凉之气，沁有心之的身体，浑身一震，便从“守一”之境脱出，皮耸起，寒毛尽竖。却是为这稚拙琴声所感，再也不能回复方才的状态。

这笑叹一声，觉得冥冥之中似是偶然的一些机缘，却如蛛丝般悄悄牵起，慢慢织缀成一方蛛网似的定数。心中顽固了好些年的一些成见，似荔枝般裂开了壳，露出纯白的赤诚与洒脱。

这起步踱着，不多时便站在了琴室外面，笑看着那道童的十指在琴弦上翻飞，时而迅疾、时而低徊，一颗脑袋也随着琴音俯仰。这时弹奏的却是一曲《风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