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夏荷（1）

暑假刚刚开始的某个黄昏，叔叔家的屋子里，桔黄色的灯光笼罩着站在桌子前的夏荷。地址失效发送任意邮件到 Ltxs Ba@gmail.com 获取最新地址

一层玻璃遮盖了整个桌面，桌子下面压着许多照片。白色塑料袋装着的、金黄色光泽的蛋黄饼，把一张几年前拍的全家福遮了大半，夏荷也是全家福里的一员。夏荷咬着右手的食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饼，不知不觉地咽了几次水。

“想吃吗？”叔叔说，“想吃就吃吧。”

夏荷并非发自内心地摇了摇。十来岁的小姑娘，大概以为只要摇了，叔叔便看不到自己内心真实的欲望。

“吃吧！”叔叔又说，斜睨着夏荷，“没关系，你不知道我们家已经很有钱了吗？我们全家很快就要搬到城里去了。那时你想在我家吃饼，可吃不上了。”

夏荷觉得自己的内心受到了一万点伤害，在叔叔眼里，她们家穷得叮当响，饼这种零食对她来说是稀罕物，她知道的。

扎着马尾辫的夏茉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拉起夏荷的手，抓了满满一把饼塞到夏荷手里：“我爸都说可以吃了，你嘛不吃？”

夏茉是夏荷年纪相仿的堂妹，和夏荷一样都在村里的小学读四年级。不过，夏荷年年都能从班里拿回三好学生的奖状，为了抄作业，一堆小男生都喜欢对她献殷勤；而夏茉呢？不管怎么努力成绩都是倒数，多亏了有夏荷在学校里罩着她，她才不会被别瞧不起。

夏荷把一块饼放进嘴里慢慢嚼，却只感觉到一种苦涩——从内心处弥漫出来的苦涩。

“如果自己是叔叔的亲生儿就好了。那样，不仅马上就可以进城读书，每天还会有吃不完的饼。”事实上，夏荷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叔叔，可是，叔叔家可以为孩子提供生活却很诱。

夏荷只有一个做乡村老师的妈妈，收微薄，记忆里从来没有爸爸；相对而言，夏茉不仅能得到爸爸妈妈两个的，他们还都在城里做工，收可观。命运很不公平！有时候，生活的真相就是如此残酷。

夏荷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但她是那种想到就会去做的孩子。而且，她的智商很高，按照她这个年龄来说，她甚至有点聪明得过了。她那聪明的脑袋，总是时不时地想给她找一些麻烦，比如现在。

夏荷朝夏茉勾勾手指，夏茉就尾随在夏荷后面悄悄地走了出去。

夏荷抬看天，这是夏荷心里有了一个重大决定时最喜欢做的事。天上的云五彩斑斓，像一幅印象派的画，太阳正在向全世界收走它最后的光线，院子里只有微微的风，知了在树上拼命地叫着。

“夏茉，我有个想法想和你商量商量，不知道你同不同意。”夏荷用两只手不停地扇着风。

夏茉狡黠地笑：“你说。”每次夏荷要拉夏茉一起做什么坏事的时候，总用这句话开。

“我想和你互换身体。也就是说，我成为你，你成为我。你敢吗？”

夏茉惊讶地把嘴张大成了o型：“这不是敢不敢，而是能不能的问题。我知道你很聪明，但，就算你再聪明，这种事……也很难办到吧？”

“呐，你看到本动画电影《你的名字》吗？在那个电影里，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孩就互换了身体。如果他们能换，为什么我们不能换？一切皆有可能。”夏荷忍不住要鄙视夏茉的智商了。

“电影是电影，现实是现实，电影能跟现实一样吗？”夏茉捂嘴笑。

“我就是想把现实过得跟电影一样，要不然多没意思。”夏荷趾高气扬地说道。

“如果真的能换的话，你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想。”夏茉犹豫不决，毕竟这个问题来得太突然了。

“夏荷——，回家啦！”妈妈在门外扯着嗓门喊，声音大得至少半条街都能听到。

“好，马上！”

“夏茉，你今天晚上好好考虑一晚上，无论同不同意，明天必须回复我。”夏荷边说边往外跑，夏夜的微风鼓动着她红色的棉布裙。

“玩疯了，不知道自己回家了，恩？”妈妈牵起夏荷的手，为她理了下发，她的刘海被汗水黏在额上。

一想到也许真的和夏茉互换身体，又绝对不能被妈妈知道，夏荷的心仿佛被一只细小的虫子狠狠地咬了一下，夏荷把拉着妈妈的那只手攥得更紧了些。妈妈是这个世界上对自己最好的，虽然没能给自己一个富裕的家庭，但毕竟给了自己所有的和欢乐。

“妈妈，如果……”夏荷欲言又止。她想说，如果我不在你身边，你会想我吗？又终于没有说出。夏荷知道，对于妈妈来说，这件事太残忍了。

睡不着，月光透过窗户钻进屋子里来，几只鸟在院子里的树上怪叫着，屋子里的风扇不知疲惫地摇着，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每次摇到尽时就停一小会儿，夏荷想象着风扇停止时，正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