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父慈子孝

早晚问候，亲奉饭食，酒也替他温好，让孤苦伶仃惯了的扬雄十分欢喜，此刻抿着酒说道：“伯鱼，你可知天子有几个嫡子？”

“听说是四位。”

王莽和他的皇后所生四子，分别是王宇、王获、王安、王临。还有个嫡，就是住在宣明里对面定安馆的黄皇室主，初冬时，第五伦偶尔会看到有木鸢从宫内升起，也不知是不是她放的，可惜不知其名。

扬雄道：“皇帝次子王获，因打死了婢，被皇帝下令自杀。”

当时王莽被汉哀帝赶出朝堂，避居新都，这件事在天下引了巨大的轰动，让他名噪一时。

汉朝的婢问题本来就严重，律令虽然禁止残害婢，但就王朝末年那执行力，很难管到别家中去，告主官府又不受理。主简直是肆无忌惮，动辄打杀，甚至有贵族开倒车搞殉。

在这种况下，王莽居然为了一个婢，不惜牺牲了儿子，大义灭亲啊，公正之类的赞扬从四方涌来。官吏上书冤讼王莽的多达数百，郡国贤良文学被征辟京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叩阙为王莽声，希望他重返朝堂。

积累望，是王莽实现禅代的第一步，跟王莽比邀名养望，第五小儿也是班门弄斧。

不过扬雄今主要说的，是王莽的长子王宇。

“前朝平帝时，皇帝以哀帝时丁、傅之为由，禁止外戚卫氏朝，连汉平帝的生母都不得进京。”

“王宇时年二十余岁，认为这有悖伦，往后可能让王氏招致平帝怨恨，于是便与中山卫氏暗暗往来。又因屡劝皇帝不听，他便与其舅、师合谋，半夜时以黑狗血泼洒宰衡安汉公府邸大门……”

啥玩意？狗血泼门？第五伦听愣了。

扬雄说是因为王莽笃信鬼，王宇等欲以变怪惊惧之，说成是上天警示，好迫王莽让步。

可惜他们太过业余，被抓了个正着，王宇谋划败露，王莽大怒之下，也不管什么父子亲了，令王宇饮毒酒自杀。而王宇的妻子由于身怀有孕多活了几天，可一等孩子出世，她也被处死。

这留孙杀媳的故事听得第五伦齿寒，加上王莽手刃两子，简直是个弑亲狂魔啊！

在面对权力阻碍时，王莽可一点都没有儒家之仁，心狠手辣。

第五伦不由想起在郎署学到一篇名为《八戒》的文章。

据说是王宇事件后，王莽作书八篇警戒子孙，在全国范围内推行，被誉为与《孝经》同等。

好，好一个父慈子孝。

目前王莽只剩下两个嫡子，老三新嘉辟王安有痴傻之疾，于是四爷王临就躺赢，成了新朝太子。

“那功崇公王宗，莫非就是王宇遗腹子？”

“不，他是王宇第四子。”

又是四爷啊。

说来也怪，王莽虽然手刃了长子，却对这孙儿王宗十分宠。

还没禅代前，就让王宗承袭了他“新都侯”的爵位。王莽之母功显君薨逝，群臣百聊跪求他勿要弃天下于不顾，便由王宗代为服丧，在冢墓边一住就是三年。

这两件事让王宗得到极大的政治资历，加上他礼贤下士，而据传太子王临不太得皇帝欢心。一时间，在皇室内部形成了两势力，围绕嗣君暗暗竞争。

“有其祖必有其孙。”

听完扬雄的讲述，第五伦了然，王宗响应太学生之请，派帮了第五伦，除急之急外，或许有其政治目的。

第五伦以小之心揣测，说不定王宗是想学王莽的崛起之路，邀名养望，最后一举夺嫡，而第五伦简直就是送上门的名望大礼包。

但第五伦仍是非去不可，扬雄只送他出门，挽着弟子的手，低声说道：“伯鱼，我就将当年所作的《解嘲》一赋中，挑两句话送你罢。”

他看着第五伦，意味长地说道：“客徒朱丹吾毂（gǔ），不知一跌将赤吾之族也！”

……

扬雄的《解嘲》，第五伦前些子是读过的，大致内容是扬雄与对答，解释为何自己宁可专注于《太玄》这等枯燥的学问，也不想卷政治太。

而这两句话的意思便是：“你声声说，想用朱色涂染我的车毂让我富贵，却不知一旦失足，我的宗族将被鲜血染红！”

警示意味十足，第五伦很感谢扬雄对自己的关心，汉末新朝政治局势复杂，站错队很可能导致身死族灭，确实要小心。

“也罢，船到桥自然直。”

第五伦现在是“下士”，登国公之门拜访要携带晒的野雉，他在市上买好礼物，经常安主道抵达位于城南的尚冠里。

说来也怪，虽是此生第一次来尚冠里，恍惚间周围景致竟有些熟悉的感觉。大概是因为，常安一百六十闾，格局大体相似吧。

而在里门外，第五伦还看到了一个熟。

却是第八矫也抱着只雉，正与里监门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