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章 帅帐论策（下）

李世民看着李泰，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道：“青雀亦有高论乎？朕与诸将愿闻其详。”

李泰点点，随即回狠狠瞪了李素一眼，然后道：“父皇，李素所言误国误军，切不可听，我王师兴倾国之力，尽起三十万大军，为的就是毕其功于一役，以狮子搏兔之势一举将高句丽平定，若然分兵，必被高句丽所趁，我们毕竟是在高句丽的国土上征战，天时地利皆不如，全军合力进退方可竞功，若将大军分兵三，每一支军队的战力未免小了许多，而且因为地形不熟，路途险恶，难免会被高丽军队各个击……”

顿了顿，李泰望向李素冷笑道：“更何况，分兵岂能轻易言之？别的且先不说，分兵之后各军粮何以为继？如何运输？战马和军械如何度之？领军将领彼此之间互不统属，如何令出一门？父皇居中军缓进，如何调度？李县公，这些弊端你可曾想过？”

李素淡定地道：“想过，总的来说，利大于弊，分兵是目前最稳妥的办法，高丽山地崎岖，丛林众多，稍有不慎中了埋伏，便是全军覆没的下场，若将大军分为三，就算其中一全军覆没，另外两也足够扫平高丽，攻克平壤，简单的说，这是分散风险，不把蛋放进同一个篮子里，从概率上办法也是成功率相对比较高的。”

李泰怒道：“简直一派胡言！集中全部主力攻其一点，逐个击不是更稳妥？分兵才是风险最大的，李县公你一介书生，既无领军之能，就请你莫再大放阙词，误我三军将士之命！”

李素叹了气，幸亏这几年懒出了一定的境界，一般都不太愿意动手了，不然换了当年的脾气，现在早就一个大嘴子抽过去了，不过现在嘛……

李素微微一笑，竟懒得争辩，阖上眼自顾养。

帐内众一直听着二的争辩，见李素已摆出不理睬的样子，众才呼出一气，然后所有的目光全望向李世民。

李世民颇为犹豫，显然李素和李泰的话都有道理，一时之间竟难以选择取舍。

分兵是大事，而且是一件非常麻烦的大事，此次东征带出来的将领皆有主帅之才，李绩，程咬金，牛进达这些，任何一个都有足够的能力带领几万兵马攻城拔寨，然而李世民犹豫的是，果真有分兵的必要吗？如果分了兵，那么之前做的一切部署和安排就不得不全部推倒重来，督运粮和攻城军械的后勤将士和民夫便不得不分出三个部分，跟着三支军队跋山涉水，更重要的是，如果主力分散了，战力也下降了，如何保证这三分出来的大军不会被敌各个击？

有利有弊，李世民委实为难了。

看看李泰，再看看李素，李世民苦笑不已。

都是中龙凤之姿，可惜意见相左，难以相容。

轻轻敲了敲桌子，李世民望向众将，缓缓道：“两位的意思大家应该都听明白了，诸公以为如何取舍？”

李绩沉默片刻，道：“陛下，老臣举不避亲，窃以为李子正的法子颇合势，如今看来，唯有分兵是最稳妥也是最有希望平灭高句丽的。”

程咬金哼了一声，道：“子正贤侄，老夫公私分明，这次老夫可不帮你了，老夫觉得魏王所言有理，分兵是为帅之大忌，三十万大军拧成一绳，就像握紧的拳一样，不管遇到什么敌，只管一拳砸过去，什么猫狗跳蚤全部砸为齑，取一条直路冲向平壤，这才是最有效的法子，而且也能用最短的时间平灭高句丽，节省下许多粮，若是分了兵，则必须将高句丽半壁绕个大圈，不仅费时间和粮，时间久了变数也大，很难保证战局会出现什么变化，陛下，老夫以为不可分兵。”

众将互相接耳窃窃私语，不知不觉分成了两派，一派觉得李素所言有理，分兵最稳妥，另一派赞同魏王李泰，觉得集中主力以狮子搏兔之势直取平壤方为王道，两派之间议论纷纷，接着声音越来越大，争吵也越来越激烈。

李素摇苦笑。

他不怪任何，包括反对他的魏王李泰和程咬金，行军打仗这种事，站在将领的角度，每个将领都有各自的格，格影响着各自的战略战术，比如程咬金，他的格就是直来直去，所以他觉得集中主力像拳一样猛砸过去，而李绩打仗讲究稳妥，如钝刀子割，一刀一刀慢慢划拉，只求用最小的代价换得最大的胜果。

出发点其实都一样，只是因为格而导致了行事方法不同，李素不是不讲理的，哪怕程咬金旗帜鲜明地反对他，他也并不介意，帅帐之中不讲，只论胜负，毕竟每个都要为这几十万关中子弟的命负责。

可是李素还是觉得心里沉甸甸的不舒服，作为活过两辈子的，李素知道真正的历史上李世民攻打高句丽付出了怎样惨重的代价，最后的结果说得好听算是惨胜，说得不好听根本就是两败俱伤，最后打到一半不得不下令退兵，这是李世民第一次同时也是最后一次发动东征之战，撤兵之后没过几年李世民便驾崩了，高句丽成了他一生最大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