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回京

到黎明冷如冰窟时，胡豆田就好比熏了炭盆的暖室。”

姚欢娓娓道来，邵清在她说前几句时，已去案上寻了笔，蘸墨挥毫，于纸上将她所言一一记下，奉到苏轼面前。

苏轼接过瞧来，那质地粗糙的苔纸之上，一手行书潇洒劲秀。

老再抬眼看时，又见姚欢议完正事的面色，倏地就转出盈盈赞意来，杏眼望着邵清，弯成了眠月。

这样心意相通、质朴甜蜜的一对年轻，苏轼不由想起自己从前写过的那些词，“手拈花枝，谁会两眉颦”、“连理带双飞燕”之类的句子，说得不就是他们？

苏轼将那胡豆抗冻“秘籍”收于怀中，笑道：“你二何时重游惠州？”

邵清看看姚欢，向苏轼拱手道：“待到回还之，我二不做过客，愿定居此州。”

……

为了知晓岭南的土产和广州舶的进货物，如何纲运到大宋帝国的中枢，姚欢主动提出，请詹知州和苏轼出面，让她与邵清，跟着广州往开封的纲运队伍回京，好对将来纲运岭南出产的胡豆事宜，心里有个数。

二自广府韶江岸边，由广南东路转运司引见给朝廷户部与榷货务共派的押纲官员后，上了纲运船。

那押纲官来自京师，晓得这对被半路塞上来的搭乘者的身份后，倒不敢过于冷慢，只在每一站卸转纲之际，总是令随从先请二另寻个地方歇着，美其名曰“莫被差夫们冲撞了”。

如此两三回后，邵清和姚欢岂有不明白的。

光之下，并无新事。公物运输过程中，侵盗无可避免。纲运是苦差，却也是肥差，从韶江到南雄关、大庾岭，再从赣江到长江、大运河、汴河，这一路多少环节，都能有机会从公家物资里揩下油水、薅下羊毛来。

咖啡生豆单位重量价值一般，也便罢了，那些香药里的色品类，皆是价值不菲，以沙土填，换得半袋香药藏匿后卖了，只怕已够普通家吃一年。

这，到了扬州附近，纲运船队要从长江转至运河，押纲官又遣将二带到离码颇远的饭肆中，既是客气也是命令地告知他们，何时再去运河边上船。

二老实应承了。

扬州毕竟是大码，虽经五代战，太平百来年后也渐渐恢复了元气，繁华里透着致，便是这僻静处的小饭馆，亦整洁净，烹饪的煮软兜（鳝鱼），更是肥腴味。

“你看这鳝鱼，应是活鱼沸水汆去粘，捞出钉个钉子，划去脊骨，剥离已经凝结的肚中血块，再油略炸，沥去油，用清酱汁闷煮，才能这般无腥、弹牙又滑。我回京也做给你吃。”

姚欢知邵清吃水族鱼鲜，一边给他夹软兜，一边唠叨菜谱。

邵清出于素来的习惯，出门在外，却总是对周遭保持警惕。

他咬了几鳝鱼，目光投向窗外时，不远处河边的一伙，令他定住了眼神。

“当中那个，似是......蔡京。”邵清对着正在啃鳝鱼的姚欢，低声道。

“嗯？”

姚欢也是唬了一跳。

夏蚊虫颇盛，店家并未大开窗扇，微微一条缝，可供二从里看清外，河边忙着往船上运东西的那一群，若非走近，却是看不分明沿河这些小饭铺里的客的。

当初礼部院试时，邵清去给锁院中的考官们作当值医官，见过蔡京。

邵清道：“确是蔡京，与他相谈的那中年魁伟男子，是谁？”

姚欢定睛细辨，答道：“是童贯。”

……

河岸边泊着两艘船，船型不大，远望过去却仍能看出风帆挺秀、舷窗美，不似那些外形粗陋的寻常漕船。

仆从们，很快就完成了两艘船之间的货物卸，箱子不少，也有些更大的物件用蒲包着，看似橱柜案几。

临了，蔡京与童贯拱手道别，分乘二舟离去。

“这个童贯，可是从前那个叫李宪的监军的义子，打过西夏？”邵清问姚欢。

“嗯，绍圣初，李宪死了，他就回了汴京，到底在边关随他义父得了些军功，行走内廷，那势也是往上窜的。我进宫煮胡豆时，他正领着御膳所，对我还挺客气周至。”

姚欢回忆起当初和李师师在风荷楼吃饭时，为徐好好解围的一幕，童贯便与蔡攸看起来过从甚密，遂又补了一句：“他和蔡家，应也颇有谊。”

邵清目力了得，于船只调间，已看清些细节。

他与姚欢道：“船弦里的几面旗子上，都有‘敕’字，是打着官家名的。”

姚欢冷笑：“那还不如和童贯私相授受。”

邵清理解她的沉郁之气。

蔡、邓两家在环庆路那样沉疴重的贪腐行径，污染军营多年，还对给大宋守国门的边军残忍灭，朝廷对蔡家却从轻处置，与“来来来，罚酒三杯”相比，也就是五十步笑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