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人之将去

切间徐平哪里想得起来？也只是待一句军中事务问桑怿。

把这些事理了个大概，已经过了中午，到了傍晚时分。

雨还是下个不停，天地间都雾茫茫的一片，凭白让心焦。

任守忠在外面酒楼吃得酒足饭饱，随身的小黄门给他撑着伞，一摇一摆地回到了衙门官厅。

见了门，抖抖身上溅的水滴，任守正尖着嗓子道：“都一天了，怎么还这么多哪？犯官徐平，快快收拾上路，前面路还长着呢！”

“什么犯官！朝廷只是让徐平工部道州待旨，到你嘴里就成犯官了！你不过是个内侍，任守忠，你要假传圣旨吗？”

听见话语严厉，任守忠吓得一激灵，酒劲一下散了不少，转一看，新任的太平知县余靖正对他怒目而视。

虽然带着诸司使的职位，在文臣眼里，任守忠这帮内侍的形象却着实糟糕。在京城里，还可以借着太后的名义抖威风，出来了一旦被抓住把柄，会发生什么可就难说得很。作为内侍，最可怕的就是被说是假传圣旨，这种罪名一旦被安到了上，那是仙也救不了。

知道自己一时嘴快留下了话柄，任守忠也不敢对着一班文臣胡搅蛮缠，把话题转过道：“我不与你们作舌之争，太后旨意，徐平必须今天启程。如今天色已晚，还不收拾等什么？”

余靖板着脸道：“只要明天的太阳还没升起来，都是今天，你传过太后教旨，只管随着徐平工部就是，咶噪什么！”

听见这话，连一边的徐平和庞籍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余靖。余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话也很少，给很沉闷的感觉。但这位历史上名列“庆历四谏臣”之一的物，一旦发作起来，能抓着皇帝上半天，任守忠被他抓住把柄，只是骂两句已经算是他现在年少风不显了。

任守忠的威风是别有事求他，可以凭着一众党羽上下其手。在外文官不指望求着他升职，他的手也伸不到中书门下去，给他脸色看他也没办法。

见里面的几个都对自己怒目而视，任守忠面色讪讪：“且看你们能够拖到几时，我就在外面等着，一过了时辰，太后面前有你们好看！”

说完，一甩袖子，带着几个小黄门转身出了官厅。

看着任守忠离去，余靖对徐平拱手道：“得罪了这阉，工部路上可能要受些苦楚，是卑职鲁莽！”

徐平道：“自他一到这里，就装腔作势，早就得罪了，也不差你这一句话。算了，不说这些，你们再想想，还有什么事问我。”

庞籍和余靖两自去找各自属下的文吏，问一些具体事务，看看还有什么疏漏，及时让徐平解答。

这个时候两都明白，自己接下来的职事相当不轻松，现在邕州局势大好，一旦将来办砸了，对以后的仕途会有相当不好的影响。

之前徐平一身数职，现在算是分到了四个身上，邕州冯伸己和韩综，蔗糖务庞籍，太平军余靖。除了冯伸己和韩综与徐平共事多年，相对来说还算轻松之外，庞籍和余靖将来相当棘手。

庞籍素以有吏著称，又经过了近二十年的官场历练，但面对蔗糖务这一大摊子，依然有无从下手的感觉。如果把家属算上，蔗糖务属下数十万，整个大宋有几个州有这样多的？就是开封府，把不属治下的军队、官吏和皇宫员除外，也多不了多少啊。更不要说还面临着南边的趾局势，蔗糖务向南向西的扩展，事务繁杂远超一个大州。

余靖倒是还好一点，他本身是广南东路梅州，有地理之便。太平县虽然地方也大，但不过一大县，民事他还处理得来，惟一就是厢军有点棘手罢了。实际上若按历史的轨迹，余靖的功绩大多都是来自于这片土地，生的最高点就是随狄青平侬智高之，现在不过是他提前来到了这里。

徐平一个站在门前看雨，心里五味杂陈。自六年前来到邕州，数年之间，这里一州的就已经远远超过那时的整个广南西路，蔗糖务产出的财富更是相当于数路之和，更不要说在边疆的战功，最后却是这个结局。

没来由地想起了在中牟时，见过的此时第一名将曹玮。当时曹玮在陕西战功彪炳，朝里一纸诏书，曹玮二话不说，略作收拾，带一老，骑驴离开了陕西治所。十年之后，自己竟然也面临这种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