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5章 玉米苗

唤，村民们河流般汇在村街上，从东流到西，又从西流到东，然后由村流到山梁上。村民们把存好的种子拿出来，种在土里，等着老天爷下雨。

只是三天之后，乌云散了，烈一如既往火旺火辣地烧在山梁上。村民们意识到大旱会继续，雨下不下来了，开始商量逃荒。先爷是村里最老的老，大家都想听他的意见。先爷就说往东吧，正东是徐州，走个三五十天就到了，那儿子过得好。

村民们收拾包袱，准备逃荒，先爷也收拾好了包袱。在离开的这天早上，村民在村子里集合；而先爷想到自己的土里看看，他知道这一去，可能回不来了。

银幕上，李雪建来到土里，放眼看了看，地里一片枯黄，看不到一丝绿色。他走了几步，突然停住了，脸上现出震惊之色。在涸的地面上，一抹绿色格外抢眼。那是一颗玉米苗，刚刚土而出，的，绿绿的，就像刚刚出世的婴儿。

李雪建蹲在玉米苗前，柔声道：“我们都要逃荒了，你咋就长出来了呢？我们走了，你可咋办呢？”

镜切换，大特写，强烈阳光下王珞丹的半张脸。她怔怔望着前方，额布满细细密密的汗珠，发贴在皮上，湿哒哒的。汗珠慢慢汇聚在一起，化为一大滴汗水，从额顺着脸颊慢慢慢慢向下滑落，最终消失在镜的下方。

镜外充斥着各种声音，孩子的哭声、家禽的叫声，说话的声音，糟糟的。

有问道：“先爷真的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他年纪太大，不想客死他乡！”

“可他不走，也会死的！”

“他说了，反正都是死，宁愿死在家里。”

摄影机慢慢向后来拉，镜拉成全景，王珞丹身后是逃荒的村民，有扶老携幼，挎着包袱行李的；有推着独车的；有的小孩不愿走，被家长拉着走的；群中还有挺着大肚子的孕，举步维艰，每个脸上的眼都显得无奈又迷茫……

镜升到半空中，以45度角向村子方向推过去。典型的对角线构图，能够增强画面的纵感。摄影机缓缓穿过逃荒的群，穿透空的小路，穿过空的村子……

随着镜推移，李雪建和盲狗出现在银幕中。李雪建背着手，慢吞吞地往前走。崇山峻岭看不到丝毫绿色，整个世界都是枯的颜色。李雪建走进土地，蹲下了身子，看着那颗细细的玉米苗。

摄影机缓缓推过去，最终镜中只剩下李雪建的半张脸。跟王珞丹一样，他的额布满汗珠，湿哒哒的发贴在皮上。不一样的是，他的眼无比坚定，闪烁着充满希望的光。

今天到场的艺术片导演很多，其中不少喜欢用长镜，而且水准极高，比如锡兰。但在看完张然的这个长镜之后，在场的导演都无比佩服，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对称结构的长镜。就连戈达尔也开赞道：“这个镜真是超乎想象！”

贾樟柯对这个镜也大为佩服，不过他最佩服的不是对称结构，而是张然对观众心理节奏的准确把握。

这个长镜从越过逃荒群，到先爷出现，有30多秒钟的空镜，空的山路、空的村庄。长镜本来就会拖慢电影的节奏，让觉得拖沓，加上这样一段空镜，应该会让觉得拖沓无聊才对。不过贾樟柯在看的时候，却没有感到丝毫的拖沓。

之所以能够达到这个效果，这个镜开始的时候，通过几个的对话告诉先爷放弃逃荒，留下来了。观众都想知道先爷在哪里，现在在做什么，就产生了悬念。当观众带着悬念去看这段镜就会在镜中寻找先爷，自然不觉得拖沓了。

电影继续，跳切，大全景，整个镜几乎被大山填满，只有银幕上部的一小部分露出了天空，山坡中的先爷和盲狗是那么的渺小，小到随时可能消失。所有都走了，这个村落，这道山脉，只剩一个老和一只盲狗了。

巨大孤独感如同石咣当砸观众的心坎上，死寂和荒凉啃食着观众的心。几乎所有都在想，村民都走了，又是大旱，一个老，一只狗，可怎么活啊！

镜切换，大全景，随着几声狗叫，盲狗从天地相接的地方跑出来，紧接着，李雪建也慢吞吞地走了出来，他的身形消瘦了不少，但眼一如既往的坚定。

特写镜，李雪建像是看见了什么，脸上有了笑容。镜切换，李雪建的主观镜，在地中央，那棵玉米苗已经长到筷子那么高了，在红褐褐的光下青绿绿如一出的水。

镜切回，李雪建扭问盲狗：“看到了吗？多香呵，十里八里都能闻到这水津津鲜的苗棵气！”盲狗朝李雪建扬了一下，蹭了蹭他的腿，不言不语朝玉米苗跑过去。

李雪建把声白布衫脱下来，揉成一团，在脸上抹一把，夹到了腋下，走到玉米苗的面前。他蹲在地上看着玉米苗，眼里闪着慈的光，就像看着自己的儿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