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二六章 十四年春雨（下）

位，老终究是不肯下的，不肯下，可能就要打起来。

太原在此次京中局势里，扮演角色举足轻重，也极有可能成为决定因素。我心中也无把握，颇有焦虑，好在一些事有文方、娟儿分担。细想起来，密侦司乃秦相手中利器，虽已尽量避免用于政争，但京中事若是发动，对方必定忌惮，我如今注意力在北，你在南面，报归纳员调动可之你手。预案早已做好，有你代为照管，我可以放心。

我自回京后，饮食也好，战场上受了些许小伤，已然痊愈，近几来怕又胖了两斤，需要拼命之事已经过去，你也不必担心太过。我早几梦见你与曦儿，小婵和孩子，云竹、锦儿，场景依稀是很热的南方，其时战事或平，大家都平安喜乐，许是将来景，小婵的孩子还未及起名，你替我向她道歉，对家中其他，你也替我安抚一二……”

他将这封长信写完，看过一遍，有几处颇为想修改的，毛笔停了一会儿，但最终没有修改，塞进信封后，才又坐在桌前想了一阵子。

夜里的灯火亮着，早已过了子时，直到凌晨月色西垂，天明将近时，那窗的灯火方才熄灭……

此后的半个月，京城当中，是喜庆和热闹的半个月。

大规模的论功行赏已经开始，众多军中物受到了奖励。这次的军功自然以守城的几支禁军、城外的武瑞营为首，不少英雄物被推举出来，例如为守城而死的一些将领，例如城外牺牲的龙茴等，不少的家属，正陆续赶来京城受赏，也有跨马游街之类的事，隔个几天便举行一次。

赏赐的东西，暂时厘定出来的，还是有关物质的一方面，至于论了军功，如何升迁，暂时还并未明确。如今，十余万的大军聚集在汴梁附近，之后到底是打散重铸，还是遵从个什么章程，朝堂之上也在议，但各方面对此都保持拖延的态度，一时间，并不希望出现定论。

谁也不知道，在接下来的一两个月时间里，他们还会不会出动，去应付一些谁也不想看到的问题。

在这样的喜庆和热闹中，汴梁的天气已开始渐渐转暖。由于大量青壮的死去，社会运转上的部分滞碍已经开始出现，整个汴梁城的民生，还处于一种似乎未曾落地的虚浮当中。宁毅奔走期间，下层的宣传和煽动一帆风顺、轰轰烈烈，令武瑞营出兵太原的努力则尽皆归零，朝堂上的官员势力，似乎都处于一种别有用心的凝滞状态，所有都在观望，不论谁、往哪一个方向用力，同样的阻力似乎都会反馈过来。

身处其中，皇帝也在沉默。从某方面来说，宁毅倒还是能理解他的沉默的。只是许多时候，他看见那些在战事中死难者的亲属，看见那些等着做事却得不到反馈的，尤其看见那些残肢断体的军——这些在夏村都曾以无畏的姿态向怨军发起冲锋，有的甚至倒下了都不曾停止杀敌，然而在热血稍稍停歇之后，他们将面临的，可能是此后半生的艰难困苦了——他也不免觉得讽刺。这么多牺牲挣扎出来的一丝缝隙，正在利益的博弈、冷漠的旁观中，渐渐失去。

而更为讽刺的是，他心中明白，其他或许也是这样看待他们的：打了一场胜仗而已，就想要出幺蛾子，想要继续打，谋取权力，一点都不知道大局，不知道为国分忧……

第一场春雨降下来时，宁毅的身边，只是被诸多的琐事环绕着。他在城内城外两跑，雨雪消融，带来更多的寒意，城市街，蕴藏在对英雄的宣传背后的，是许多家庭都发生了改变的违和感，像是有隐约的哭泣在其中，只是因为外太热闹，朝廷又承诺了将有大量补偿，孤儿寡母们都木然地看着，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哭出来。

为了与谈事，宁毅去了几次矾楼，料峭的春寒里，矾楼中的灯火或温馨或温暖，丝竹纷却悦耳，奇异的给一种出离这片土地的感觉。而事实上，他暗地里谈的许多事，也都属于闲棋，竹记议事厅里那地图上旗路的延伸，能够决定改变状况的方法，仍旧没有。他也只能等待。

随着宗望军队的不断前行，每一次信息传来的延时也越久。又是二月初二，龙抬，京中开始下雨，到得初三这天上午，雨还在下。下午时分，雨停了，傍晚时分，雨后的空气里带着让清醒的凉意，宁毅停下工作，打开窗户吹了吹风，然后他出去，上到楼顶上坐下来。

碧空如洗，夕阳绚烂清澈得也像是洗过了一般，它从西面照过来，空气里有彩虹的味道，侧对面的阁楼上也有开窗往外看，下方的院子里，有走出来，坐下来，看这沁心脾的夕阳景色，有手中还端着茶，他们多是竹记的幕僚。

一时间，大家看那美景，无说话。

天光北去千里。

雪尚未消融，太原城，仍旧沉浸在一片仿佛雪封的苍白当中，不知什么时候，有骚响起来。

官员、将领们冲上城墙，夕阳渐没了，对面延绵的真军营里，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出现了大规模兵力调动的迹象。

那迹象再未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