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四六章 煮海（五）

仅一个多时辰，城池中还显得安谧，只是越往北行，越能听到细碎的嗡嗡声响起在空中，靠近北面和宁门时，这细碎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那是大量群活动的声响。

初八下午，徐烈钧麾下三万在转移途中被兀术派出的两万骑击溃，死伤数千，后来徐烈钧又派出数万击退来犯的真骑兵，如今大量的伤员正在往临安城里送。

伤员被运瓮城之后还进行了一次筛选，部分大夫进去对重伤员进行紧急救治，周佩登上城墙看着瓮城里一片呻吟与惨叫之声。成舟海已经在了，过来行礼。

“又败一次，不知道又有多少要在私下里传话了。”周佩低声说道。

“不动声色就是，哪一次打仗，都有要动小心思的。”成舟海道。

“十余年前，世尚不知武朝真会丢掉中原，就算私下里动些心思，也不免觉得，武朝是能够撑下去的。而今众的议论，却不免要做些‘最坏的打算’了，‘最坏的打算’里，他们也都希望自己个过点好子……”周佩低声说着，探起往城墙最外的黑暗里看，“成先生，汴梁的城墙，也是这样高这样厚的吧？我有时候站在下往上看，觉得这样巍峨的城墙，总该是万世不易的，但这些年来的事告诉我，要敲开它，也不见得有多难。”

成舟海沉默了片刻：“……昨陛下召殿下进宫，说什么了？”

周佩笑了笑，随后面色肃穆下来，看看周围，才低声对成舟海说话：“父皇旁敲侧击地问我，若京城势危急，是否能够将韩世忠将军率领的镇海新军及时撤回临安，与禁军换防……父皇知道下面的心浮动，也信不过禁军，甚至想要……撤掉禁军的余子华余将军。”

“撤回镇海军这是病急投医了，至于余将军……”成舟海皱了皱眉：“余将军……自武烈营升上来，可是陛下的心腹啊。”

周佩迟疑了片刻，想起父亲昨天说过的话，面上露出讽刺的笑容：“……是啊，武烈营当年驻守江宁，余子华与父皇旧时便相识，因此才得以统领禁军，但在此时……成先生，对当年跟在他身边玩的那些是什么货色，父皇也最是清楚不过了。他只是无可用，欺负欺负喝喝花酒，父皇比谁都信任他们，要打仗了，父皇可是比谁都信不过他们……”

“然而余将军这些年来，确实是痛改前非，律己极严。”

“父皇不信这些，我也只能……尽力劝阻。”周佩揉了揉额，“镇海军不可请动，余将军不可轻去，唉，希望父皇能够稳得住吧。他近来也时常召秦桧秦大宫问询，秦大老成谋国，对于父皇的心思，似乎是起到了劝阻作用的，父皇想召镇海军回京，秦大也进行了劝说……这几，我想亲自拜访一下秦大，找他开诚布公地谈谈……”

两在这城楼上看了一阵子，旋又离开，马车驶离城墙，驶过黑暗中的街道，到得临安府大牢附近时，揉着额的周佩想起一些事来：“昨铁捕那边似乎抓到些，咱们去牢里看看。”

成舟海点应是。

一行来到大牢，旁边的副手已经将铁天鹰在做的事报告上来，走近刑房时，血腥的气味传了出来，铁天鹰大概稍微洗了洗脸和手，从里出来，衣服上带着不少血迹。他手上拿了一叠问询的笔录纸，领着周佩与成舟海朝刑房里看，木架子上绑着的中年书生已经不成形了。

“你这是否是屈打成招？”成舟海皱眉问。

“不是。”铁天鹰摇了摇，“此与真一方的联系已经被确认，书信、指正、替他传递消息进来的禁军卫士都已经被确认，当然，他只认为自己是受大族指使，为南面一些大家子的利益游说说话而已，但先前几次确认与真有关的消息传播，他都有参与……如今看来，真开始动新的心思了。”

“是你先前报告的那些？”成舟海问道。

铁天鹰点，随后与成舟海一道看了看周佩：“此事容在下禀报，殿下是想……”铁天鹰指了指刑房与另一边相对净的小房间，略作询问，周佩看着牢房里指甲都被拔掉的血，扭往小房间里过去。

铁天鹰与成舟海跟过去，在小房间的桌子上摊开地图：“此事早几天便有小规模地在聊，乍听起来颇为离经叛道，但若细细咀嚼，却不失为一种想法，其大概的方向是这样的……”

铁天鹰顿了顿，将手掌切在地图上的襄阳位置，然后往地图标注的西面区域扫过去：“若京城战事紧急，退无可退……向真西路军宗翰元帅，割让襄樊及襄樊以西，长江以北的所有区域。”

他这话说完，周佩的手臂按在桌子上，整个脸色都已经沉下来。

成舟海在一旁低声开：“私下里有言，这是如今在镇江附近的真将领完颜希尹偷偷向城内提出来的要求。一月初，黑旗一方有意与剑阁守将司忠显商量借道事宜，剑阁乃出川要道，此事很显然是宁毅对真的威慑和施压，真一方做出这等决定，也明显是对黑旗军的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