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东行使（二）

郊外乡村地区看了看。结果所看到的景象令他们非常吃惊，东岸的农民都住在质地不错的砖房内，且房屋颇为宽敞、明亮。这样一套砖房宅院放在朝鲜的话，非得是平民中的富农或中才能拥有，一般哪敢想象。可在这东朝上国，确是最底层的普通也能有了，而且不光有宅子，还有牲畜棚，棚里的小牛犊长得非常健壮，让看了更是目瞪呆。

赵正大当时被主子命令去数了数，结果发现全村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大牲畜，以牛居多，间或也有不少马、驴、骡子，数量总在8-10的样子。这样的水平，在朝鲜也是不多见的，总得是一些比较富裕的农户或有着一官半职或技艺在身的中阶层里才可以见到，但也不是每个都有，因此这就十分可怕了。东朝上国富甲一方，倒也不是虚言！认识到了这一点，赵初彦的脸色当时颇有些不自然。

不过，东岸普通农民的富裕也只是让赵氏主仆不自然了一下，但闻讯而来的东岸村长的介绍——在气量狭小的朝鲜看来，简直就是吹嘘——之下，得知东岸晚上睡觉甚至不用关门后，赵初彦的脸简直是气成了猪肝色，内心里已经将这个村长的话批成了妄语：不习经典、不读诗书，不经圣教化，皆善逐利，喜铜臭，如何能做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赵初彦是万万不愿承认这一点的，因为一旦承认了这点，就意味着东岸的“教化”起了作用，使得普通百姓的觉悟也提高了，这样反过来推论，岂不是东岸所学习、所追求的东西是正确的，而朝鲜所坚持的儒家经典是错误的么？这怎么可能！怎么可以！因此赵初彦认定这个村长在吹牛皮，虽然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内心已经产生了那么一丝怀疑。

马车很快驶过了灯火辉煌的街道，然后拐进了一个相对热闹的院子内，已经先期赶来这边订餐的东岸外员已经等候多时了。到了这个地方，赵初彦也不好再说什么让大家都不高兴的话了，而是言笑晏晏地和几个陪伴多相熟的东岸外官员打招呼，并难得大气地表示今晚这顿由他出钱，这当然是被东岸婉拒了。

晚上的宴会倒么给赵初彦及几位佐二官员太大的冲击，毕竟他们在朝鲜王国也是两班贵族，山珍海味吃得也多了，对东岸弄的一些菜色也不以为意。充其量觉得他们果然豪富，菜肴里金贵的香料、蔗糖等调味品放得比较多罢了，但这点确实在他们的理解之内。

宴会上唯一给他们带来冲击感的仍然是明亮的煤气灯。东岸煤气公司研发的这种照明系统如今已经到了第三代，不但以前易出现的异味被消除掉得几乎问不出来，就连噪音都小了很多，稳定也要比以前更佳，因此即便朝鲜已经见过几回了（朝鲜小气，订的最便宜的宾馆房间确是没有煤气灯），但每见一次都要被吸引一回。赵初彦甚至琢磨着，等将来启程回国之前，是不是也问东岸订购个几套带回汉阳城，进献给宫廷的话，一定会让自己的圣眷更隆一些。

席上有问起了如今朝鲜丁几何、经济发展得怎么样。赵初彦虽然对这些问题不是很喜欢（他还是更喜欢与东岸学者进行义利之辨），但还是如实回答了，称朝鲜六百万有几，粮食、蚕桑等国家根本近些年发展迅速，国家呈现一副太平盛世的模样。这些况，虽然比较笼统，其中也不乏藻饰之辞，但大体上还是准确地。而说到这里，赵初彦内心也是一动：话说似乎也就是从成为东岸的属国的时候起，这朝鲜的好子就来了，虽然东国蛮横凶残，几与鞑子无异，时不时就来敲诈一笔，让朝鲜君臣好不烦恼，但说真的，几十年来白银、铜钱倒是大量流了朝鲜境内，以往动不动就闹的钱荒如今已经绝迹很多年了。而且不光如此，这市面上的商品种类也丰富了许多，国中就有依附于自己的商家，自己曾几次听他们说如今迎来了经商的好时光，整个国家收增加，从战争摧残中走出来的数百万百姓生活转好，这说起来确实是东国之功。

这么一想，赵初彦就又有些纠结了。从实在的方面来讲，他是真的不愿承认东国的好的，不过他们的强势降临又确确实实增长了朝鲜的经济——经济这个词，也是赵某到了东岸后耳濡目染最多的一个词了——这种认知让他很是沮丧：难不成古来修身齐家平天下的佳话都是假得？圣绝学就真的不能经世济国么？反倒是东国这种妄称华夏、不传名教、不懂礼仪的丧之国，居然能把国家治理得蒸蒸上。赵初彦本能地想否认东岸的这种能力，但铁一般的事实又摆在他的面前，让他欲驳无力，只能地叹了一气。

不过，即便承认了东国在繁荣经济、治理国家方面有些小本事，但他很快又找到了新的“点”，因为这样的国家民众终逐利，喜争竞，善钻营，腥臊恶习遍布全国，伦大礼不复存在，直让饱学之士觉得斯文扫地。听说他们自称是前宋苗裔，不知道异他们驾鹤归西之后，在九泉之下遇到列祖列宗，又该有怎样的面目去面对家？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让祖宗蒙羞了吧，赵初彦想道，而这个想法终于又让他略有些痛苦的心灵舒服了不少，觉得自己过往的生终于没有被全盘否定，还是有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