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立石为狱（四）

睛不好的老妻张罗着一个大杂院，收收那些做工苦力的租金。这老子个高，腿脚又好，都门家出殡，都要有个引棺的杠张罗指挥送葬队伍，这老也是杠一行里的名手，挽歌尤其唱得好，许多富户出殡，也都要借重他的一把好嗓子。魏野和司马铃在洛阳落脚这些时以来，倒也乡随俗地请过这老儿和周边几家住户喝过落户酒。然而此后魏野大半子都在京畿诸郡县游，找找那些甫成气候的小怪麻烦，再没怎么与这些寻常家走动。

按捺下心中疑问，魏野将桃千金收回鞘中，在墙边一放，半推开门，侧着身子朝外望了一眼。

门站着的老儿一花白发，不知是老年特有的水晶体混浊，还是害了眼翳，瞳孔是一片无的棕灰色。见了魏野，老麻忙不迭地一点，笑着打了个招呼：“魏先生今天果然在家，倒是托了家里那老婆子的福气。魏先生，老汉昨天去金市去帮办事，傍晚散福，得了一瓶米酒二两祭，要是先生不嫌弃，今夜就上老汉家里，和老汉闹两盅如何？”

这老儿嘴上说得亲热，魏野却不去看他，只将目光从老子的肩望过去，恰好见着不远处停着一辆驴车。那车上横着一没上漆的杉木棺材，一个身量颇高的苍牵着拉车的驴子，正不住朝旧祠这边张望。那苍身后立着一男一两个十来岁大的小鬼，都是一身麻衣的守孝打扮，光看着都是一子晦气劲儿。

这模样，魏野行走各地倒也常见，这年月，兼并之风越加兴盛，有恒产的家变成无恒产的佃户部曲之事常有，家亡的惨事也算不上新闻了。但是这主仆三的风格倒是与众不同，那两个小鬼脸色倒还白净，但是看起来身子还是有点瘦弱不足的样子，反倒是那苍，身材高大也就算了，身形中那矫健之姿是一点也难掩下去。这老面上手上虽然也有寿斑皱纹，可是四肢修长而有力，简直就像是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总不至于这老子是什么内外兼修几近去老还少境界的武道高吧？

心中有了定见，魏野轻轻一笑，朝着老麻一抱拳：“老家说得哪里话，我们叔侄在此落脚，也多亏了你老家照顾。你老有什么吩咐，只要小生办得到的，绝无二话！”

虽然小胡子的书吏这么亲热地打了包票，老麻还是有些迟疑，眼不自知地朝后一瞟，这才下了决心，一咬牙说道：“那老子就厚着脸皮开了，魏先生你是知道的，这院子本来是东岳丈祠，后来香火不旺了，才废置下来。说句不怕得罪先生的话，以前那些扶灵返乡的，在城外义庄寻不到地方，都把灵柩暂时停在这里。嗨……老子这也是没有办法，钱家这一家子就留下两个小的一个老的，如今城里搜抄反贼，不许出城，他们实在没有个停灵的地方我这才……”

“好了好了，”魏野微微一笑，拦住了老麻接下来的话，“不就是借我家的院子帮他们停灵么？我堂前地方宽敞，让他们先拿席竹竿搭一个孝棚，放上两天也不碍的。”

他这么一说，老麻立刻就浮上一片感动的色，慌不迭把那两个戴孝的孩儿引了过来要给魏野磕。魏野也懒怠再摆什么姿态，就这么受了一礼，又当着老麻的面免去了这钱家的谢礼钱，方才听着老麻那一路“魏先生是仁善君子”的夸赞，把这一老二少一家让进院中去。

进得院门，魏野朝司马铃一指丹室，半妖少便已明白过来，扯着两个小鬼的手带他们进了丹室去喝甜浆子。魏野则袖手看着那苍自己将驴车上的那杉木棺材扛进院门，又把驴卸了辕也牵了院中，魏野等着他诸事都拾掇停当，不动声色地抄起了靠在院墙边上的桃千金，缓步在这苍身后立定。

“嘶泠”一声轻响，桃千金转瞬出鞘，就这么朝着那苍后背恶狠狠地劈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