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上人见喜（上）

对局两一高一矮，年纪都过了花甲，面皮白净皮肤光泽，身着织锦道袍。高个老腰间垂的羊脂玉佩晶莹剔透，一望可知是价值不菲的珍品，想来自然是广州城里颇有些社会地位的富商。

在万历朝，大商贾的社会地位已经可以与文相提并论，这一带本来就是富区，这样打扮的老并不少见。他们未必有很高的文化，但是热衷于参加文会，借以揄扬自己的身价。而读书同样需要金主支持，否则什么文社也存在不下去。

范进最近行走大宅门，专门与这样的打道，并不缺乏与富翁社经验，与两打个招呼，就在一旁观棋。两个老年龄大，棋力并不算高明，与萨世忠比还略弱一些，好在彼此之间棋逢对手，因此下的极是有。

听着书生们越争吵声音越高，身材略矮一些的老道：“这些的声音也太大了，让他们小声些吧。”

“说了也没用，如果能听进去劝，他们又何至于吵成这样。吵的老朽昏，这步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说着话，这高个老看看范进，“范小友丹青一道可称国手，尤其那铅笔画，更是独树一帜，海内几无第二可比。不知于这纹枰之道，造诣如何，这步棋该往哪里下？”

对面老一皱眉，“山翁，咱们可是说过的，不许外手。”

“略做指点，又有何妨。难道你还怕自己的棋力，不敌一个后生？”

范进看看棋盘，用手指向一个无关痛痒的位置，“如果是在下，这步棋就放在那里。”

老琢磨了一阵，点道：“甚好，与我的想法甚是相合，看来范小友的棋力果然不俗。”

等落下子，他示意范进坐下，又让身旁伺候的仆从端了碗茶过来，与范进道：“大家都在谈论兵事，范小友怎么不谈谈自己的见解？”

“学生不知兵要，哪堪与论？怕是一张，大家就要笑话了。”

老微笑道：“知兵要？如果真知兵要，那就不会在这里闲谈，早到肇庆制军幕中赞画军机了。抗风社就是让大家直抒胸臆，畅所欲言的地方，不要想太多，有什么就只管说什么，没有谁会笑话。”

范进摇摇，“学生没读过什么兵书，亦不知戎事，听听大家的话，多学些本事就好。”

老打量范进几眼，“年轻血气方刚，最不易服。即使自己不懂的东西，为了撑场面，也往往会强不知以为知。范小友年纪轻轻，能知藏拙，这便很难得了。不过今天既然来了，就当是游戏，也随敷衍两句便是了。总不能只许他们谈兵，不许咱们论武。你且说说看，若你带兵，何物为先？”

范进想了想，“依学生看，无非钱粮二字。”

那略矮些的老一愣，“钱粮？难道不是火器？方才我问了好几个，回答我的都是这两个字，怎么山翁问到你这，就成了钱粮，这也差的太多了。”

范进笑道：“火器原也是极要紧的，如果对阵强敌，器械犀利本来应当。但是罗山蛮不在此列，他们器械简陋兵甲不完，连铁器都极为难得，哪还用的着火器。而且这些不懂得战阵，没受过训练，内部以寨为伍，没打过大仗。国家经制官兵，以堂兵正阵，长枪大戟来攻，他们就招架不住，何必费重金去办火器？眼下倒是钱粮二字最是要紧，前线要是粮饷不济，当兵的就要闹出大子。”

高个老者看了看范进，点道：“范小友这句话，当真有趣的很。今天听了这么多高见，只有范下友这钱粮二字最合我心。战场如棋局，能在战事上发此宏论，棋力必有过之处。老朽的手痒，来，范小友陪我下一盘如何？”

说着话，老朝袖子里一指，“范小友若是赢了，我这里有点不值钱的小玩意相赠，就算赌一个东道。”

范进虽然不知道老的身份，但是心里有一种感觉，在场众之中，以此老的身份为最高。这种感觉，主要是来自老身上的气场。这种举手投足间的气势，要么是巨贾大绅，要么就是达官显贵。即使是萨保的气势，也不过如此。与之对弈的老者虽然穿戴服饰上，并不比这个老来的逊色，但是感觉上，就是没有这种气魄。

潜意识告诉范进，拒绝这个老的提议并不是明智选择，便点点，“既然老先生有此雅兴，范某自当奉陪。”

由于老的年龄大，范进让了先，自己持了黑棋后行。两下各布两子为座子，随即便开始行棋。老的棋力比萨世忠还差，局面自然在范进掌握之内。如果他想赢，自可摧枯拉朽，把对方杀个落花流水。但既然已经感觉到对方的身份不一般，采取的应对自然不能那么简单粗。

既要让对方赢，又要让对方觉得整个游戏有意思，最好的方法就莫过于给他一些压力，但又不至于让压力大到其无法承受的地步。范进两世为，这种处事手段并不欠缺，加之棋力远胜，也不难维持局面。

从大势上，两下似乎是棋逢对手，于布子上，又是锱铢必较。初时只是这高个老一与范进较量，时间一长，连那方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