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八章 女记室

“她当然会帮着姐夫做事了。把那些帐本什么的理一理，为姐夫的公事帮忙。所以我就学着做了，姐夫你看，我按你说的，把帐目变成虎鼠尾册。今天刚刚把虎弄好，明天就能弄好鼠尾，你看我做的对不对？”

她说着拿出一本自己手抄的帐簿，将负责道德乡的粮官自己记录的帐簿重新整理编写。这种帐册是为收税服务的，编写方式也是按照工作习惯和收税方法，按照每一家有多少丁，也就是纳税服役编序。另外在备注里还会标明这一家是否有享受优免员，如果有则标明具体况以及优免数。排在前的大户，都是家里劳动力多的，派役时就会优先从这些家里选。在这些家里，比较老实好欺负，以及没有读书撑场子的家，还会被放在更前面。

在张居正的新一条鞭设计里，派役方式将从按派改为按财产派。毕竟以后要折银代役，谁家多不代表钱多。所以排序方式也得从排法变成按拥有土地多少来排序。这是一件极烦琐也极费的工作，非得是细心的才能做好。

徐六终究是文学好者，自己能提笔写故事的角色，字迹娟秀清晰，小楷很有些功底。看起来赏心悦目，一目了然。一遍看下来，排列的很是规范，旁边又详细地列出备注，一家总有田地多少，其中优免土地多少，非优免土地多少，全都一目了然。

饶是范进看了这样的帐簿也暗自叫好，没想到这么个娇小姐，居然还有着当秘书的潜质，不由连声夸奖。随即又想到，这么一份帐簿居然是一个白天完成，又批评道：“六妹一天光景就写了这么多，这么热的天气，你不怕受了暑？这活今后你别了，姐夫自己做就好。万一把你热坏了，那可不得了。”

“我没那么娇气，再说我带着行军散、紫金锭，没那么容易中暑的。能为姐夫做点事，我就很欢喜了。其实我在家里的时候，大家虽然都顺着我，可是都当我是个没用的。只会当大小姐，什么都不会。现在为姐夫做事，证明我不是个吃闲饭的，我倒是欢喜呢。姐夫姐夫，我能不能？”

范进心一阵恶寒，心道不管哪个答案都充满歧义，换了个说法道：“六妹若是做书办，怕是要打无数的饭碗。”

“姐夫这么说，那我给你当书办好不好啊？”徐六大眼睛眨啊眨的，一脸期待的样子。“我有钱，不会被收买，不会出卖姐夫，也不会像那些一样中饱私囊，欺骗姐夫。我和我的姐妹们去给你当书办，你就可以把那些都赶走，免得他们总是做坏事。”

“又说孩子话了，朝廷吏员哪能那么安排？再说六妹何等物，这些俗务累你劳，已经是我的不对，怎么还能让你长期当书办？到时候伯母还不打死我？再说你卿姐也不能答应。”

徐六听他如此回答，显然有些失望，叹气道：“我在家时，娘就教过我管帐收租还有放债的事，我也以为这些本事可以帮姐夫的忙，当个有用之，没想到还是没有用处。我在家里，虽然吃好住好，可是每天见到的就是那几个，听到的就是那些事。除了红刺绣，就是说该嫁一个什么样的男子，一点意思都没有。到了这个时节，虽然有冰沙吃，但是依旧是在那个大宅里，就像是坐牢。跟着姐夫身边，我才知道，原来自己除了刺绣，还有那么多事可以做。这几天比我在家里待几个月都欢喜。我以为可以一直帮姐夫的，没想到还是空欢喜……”

她越说越委屈，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就有泪花在闪。对她这种撒娇方式全无抵抗力的范进只好摇着道：“我怕了你了。这样吧，我可以考虑一下，让你来当内记室。我把一些工作给你去做，但是办公地点要选好，否则家会说闲话，对你名声不好。”

徐六的瞬间变得欢快：“我就知道姐夫最好了，只要我一哭，姐夫就什么都肯答应我。其实不光是我，还有我们海棠文社那些姐妹，她们也有很多愿意为姐夫做事的。六房书吏就仗着是本地欺负姐夫这个外乡来的官，我们这些也是本地，才不怕他们。再说他们不过是些吏目，算什么东西？我只要说一句话，就要大哥把他们抓起来打。其他姐妹家里非富即贵，也不怕那些吏员，有我们在，他们就不敢像现在这么来了。”

平素里徐六在范进面前的表现，就是个大孩子，偶尔还被当成中学生看待。但是她现在说的话，却让范进心内暗自为之喝彩。

自己来江宁上任身边没有师爷幕友，所以六房书办固然会怕自己，但不会因为这种怕就改掉多年的工作习惯。该收的常例陋规会收，该做的坏事一样也不会少。自己毕竟只有一个，可以靠检校役检举衙役公差，但是想要制约书办就费点力气。他们的工作衙役也未必完全了解，检举也说不出什么要点，再说真收拾了也没办公。

如果这群红佳真的能发挥秘书加监督的职能，等于就是一群师爷，那些书办再想搞鬼就困难了。而且这帮还不用担心被威胁，其中不少子出身仕宦之家，所在的层次远比小吏为高。或许这条路，真是条可行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