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月夜思归雁（三）

车运来。“”是按照原上的规矩“赶”过来的，预备当着宾客的面屠宰，以食物的新鲜来表示必要的尊重。

早几天就有牧民拖家带陆续赶来，小海子的周围平添了许多毡房，无意中为大王的宴请提前热场。大筵尚未铺张就绪，无数的小席已经在水边任意地开吃开喝。吃的喝的都是预先备好的，显然，牧民们不被允许在这种场合大肆铺张烟火。

夜散发了昨的炎热，灰云又把太阳的炽热阻隔在高空。凉风吹来，下雨了。一阵子雨过了，露出些阳光，贮存了水珠的花儿更显出不同的神。陆续有许多形神与装扮各异的王公贵族来到，负责接待的乌孙官员们忙碌得不可开。

从南边山里远道而来的酋长们有的披发，有的束丝，有的净面，有的须，有的刺颊，有的文身，有的皮遮体，有的袒胸露背，有的作势造姿，有的粗野不羁。他们的颅、脖颈、前胸、手臂，甚至腿脚，承载了过多的奇异佩饰，有牙骨的、贝类的、石的、木的、毛皮的、土陶的、金属的，还有个别的玉件和骨。

更让啧啧称奇的是，这些部落见面的礼节也是千奇百怪，热至亲吻拥抱，夸张至手舞足蹈，竭尽丰富。这些稀奇古怪的都是乌孙邀请来的羌酋长。山里的羌酋长们非常狡猾，他们唯利是图，擅长随风转舵、趁火打劫。乌孙氏也需要时时照应，未雨绸缪。

乌孙王不希望看到自己族群的命运像秋后的原一样枯萎；他居安思危，虽在河西一家独大但仍以和为主导恩威并施，着力打造自己在祁连诸戎中的核心形象。

开宴的仪式，是由士兵牵出一只当年出生的肥羊，等候在席前预先立好的去了皮的杂树木架下方。说是“牵”，其实就是提溜着两只后腿倒拽过来，羊和一样，也是不肯自动走向刑场的。巫师指天指地指东指西念念有词，然后大呼一声，仿佛是与鬼神沟通了，他为乌孙王所做的请求得到了应允。

于是，羊被当地放倒。在“咩咩”的凄惨叫声中，力士用锋利的屠刀朝羊脖子上一抹，顿时血如泉涌。放了血，割下羊，把四蹄丢到一边。举起的主体挂上木架，麻利地连片带扯剥去整块羊皮，再从腹部纵向剖开，掏出杂碎也丢在一旁，立刻有下手把那些拾掇去了。这个过程一气呵成，只在转眼间。

有穿舞裙的娇柔美貌子托过两个木制的盘子来，力士就羊尾处捏住，手腕灵活地带动刀锋，便有两块宽约两指的肥膘被放到托盘里，款款地分别捧献到坚昆王毕力格和乌孙王猎骄靡的席前。带着牺牲尚留的体温，两块油脂被丢进嘴里，只一吸，便直接吞了。在连声的热烈欢呼中，二合一的最隆重的欢迎仪式和开宴仪式宣告完成。

木架撤去，宰过的羊被挪去一边，和其余被宰的羊一起，或烤或煮。这边已经喝起用马发酵酿制的酒，不一时，烤好的带着油烟和香料的浓郁气味，纷纷献到席前。

作为主的乌孙王猎骄靡没有发表演说，也没有提及任何军国大事，只是一味地劝吃劝喝，很是实在。不多久，官员显贵便纷纷离座，向客敬酒叙旧，或相互介绍结识。酒越酣，话越多，本越露，越坦率；愈饱，兴愈起，感愈近，气氛愈浓。在羊哀“咩咩”、烤煮的腾腾烟雾气中，宴会进到游戏阶段。席间有力士拽着角引来一高大健壮的种公羊，象征地由乌孙王亲自到坚昆王毕力格手里，这是一项千注目的荣誉。

观看的群被驱开，让出一定的宽度。从宽度出发的，是沿小海子边的平坦地，那是一条只有目标没有画线的跑道。光背赛马开始了。之所以说“光背”，是因为受生产力发展和新技术推广水平的限制，此时的马鞍基本只限于王公贵族和战阵使用，牧民依然传统地骑在光背的马上放牧，或只在马背上垫一块毡垫之类。

赛马这样的民间娱乐活动，当然也是骑在光背的马上进行。马当然全是出类拔萃的，在起跑线上急切地捯动四蹄，只等主松开缰绳。骑手不分男长幼，选择条件是马默契程度、个驾驭能力及体重等综合状。经过主持官员煞有介事的商讨和争执，发令官终于响亮而悠长地吆喝一声，迫不及待的马们便像离弦的箭一般，朝设在远处山坡边的返回目标飞驰，于是，呐喊之声四起，混淆了士兵牧民，淹没了王公将相。

这边，原本出发的地方转换成了终点，发令官摇身变成了终点裁判官。所有的观众都带着自己的倾向，所有的助威者都忘乎所以。许多匹马在赛道两旁飞跑，有以接力方式为自己部落的赛手领跑鼓劲的，也有故意扰秩序的。

大约就在这个时候，侥直那接到了毕力格的秘密命令：今下半夜向乌孙氏发动袭击！俘虏乌孙王猎骄靡为质。这命令使他大吃一惊。大王怎么说变就变了。联合乌孙氏共同抗击匈这是国策呀！这让他十分不解，但是毕力格的命令是不容许违背的。他也只能够硬着皮做好准备。到时候，走一步是一步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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