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接招

车马邀自己过招呢，能不能赢的，总得先摆几步棋再说，若直接避至一旁，那不表明自己怕了他程子远么？

裴文约若是未战先逃的格，当就不敢胡营约三事，也不敢几句话把曲彬骂出门去，进而又毫不拒绝那些当时完全看不懂的匠器营账册。好比说他就不会认为司马懿怯懦，因为司马仲达并非完全没胆气跟诸葛亮见仗，问题建兴九年上邽一战输了呀，还输得挺惨哪，打那以后才沟高垒不肯与蜀军决战的。若是一上来就玩儿固守，那估计裴该对司马懿的看法会跟支屈六相同……

司马对诸葛，那确实是智不侔——打不过，而非勇不足——不敢打。

再说了，裴该也考虑到，倘若我如今都斗不过一个程遐，将来等张宾回来，还能有机会从他面前落跑吗？司马懿若连孟达都擒不了，还说什么陇上敌诸葛，直接洗净了等宰吧。好，我今天就应了这招了，试一试老子是否有急智，自己的实务能力，在这世当中能不能派上用场！

因此他在支屈六面前拍了胸脯，请支屈六先派送裴氏回去，同时召裴熊过来相伴——有句话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总得防着二话不说直接上手就捶吧——然后便骑着马前去见那孔蒉。

等到了地方一瞧，果然，孔蒉正在跳脚发脾气呢。他这回奉了孔苌的军令过来，更是张嘴就报了个天文数字，然后程遐只给准备了不到五千斛粮食和几十石料，让小兵运过来，却无割，只说唤去了。孔蒉是左等不见负责的来，右等不见负责的到，若责打那些运粮的小兵又没啥意思。倘若给得略多点儿，他直接拉了就走，也省得跟你们费舌，反正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嘛，本来就知道自己拿不到足额；但就这么点儿，回去没法向孔苌代啊，还得等来还价哪。

他正跟这儿抬脚猛踹粮袋子，满嘴的污言秽语，声闻数里呢，裴该翩然跨马而至。双方相距大约十来步远，孔蒉才刚把脸扭过来，裴该就长吸一气，猛地舌绽惊雷，喝一声：“咄，是何在此喧哗！”

喊过这一嗓子，裴该不禁暗中欣喜——成，这具身体的肺活量还算凑合。旧裴该终究是锦衣玉食的贵介公子，打小营养就好，宁平城之战以前，唯独受过的苦是老爹被杀后遭到流放，但因为家族庞大、名声煊赫，所以一路上常有认识或不认识的士紧赶着来献上衣食，几千里地走下来，愣是没有掉膘。虽说四体不勤，很缺乏锻炼吧，但相信只要自己持之以恒，练成武林高手是扯淡，有一两年时间练得可以策马狂奔数个时辰不至于掉下地来，那应该还是办得到的。

他这一声喝，竟然把孔蒉的声量都给压下去了，而且吓得孔蒉眉一拧，不禁发愣——这就叫“先声夺”。

其实这孔蒉的身量不高，大概比裴该还矮着半个，比起孔苌来也远远不如，但是肩宽背厚，瞧着很是敦实。他生得一对吊梢眉，两只三角眼，鼻的端正彻底被眉目的猥琐所掩盖，瞧上去便非良善之辈。

裴该策马过来的时候，其实孔蒉远远地便瞟见了——若没有这点眼力，又如何上阵为将？你起码站在高处可以瞧明白敌方的阵势才成吧——但并没有着急回。他看裴该虽然面孔陌生，但身穿绛绫袍衫，戴黑介帻，应该是名身份不低的文士，这路货在石勒军中就没有充当走卒、小吏的先例——换言之，走卒、小吏也没资格这么穿——心说八成就是程遐派出来负责支应粮之了吧？

你这货竟然让爷等了这么久，爷断不能跟你善罢甘休，今天这顿鞭子你是吃定了哪——话说如今的许昌城内，估计除了支屈六和程遐，还真没谁我不敢抽的！孔蒉肚子里本就憋着火呢，所以也不转，也不理会裴该，那意思，我得假装没瞧见，要等你到了面前，先开讲话，来跟我道歉——当然啦，我是肯定不接受道歉的。

可是没想到裴该是先开了，然而先声夺，竟然厉声怒喝：“是何在此喧哗！”孔蒉正好把脸扭过来——准备听对方道歉，他好发脾气啊——闻听此言，不禁一愕。就好比丛里见到一只兔子，你这还没下手去逮呢，兔子倒主动蹿过来，朝着你脚踝就是“吭哧”一，咬得鲜血四溅，那你会做何反应？恐怕第一时间不是光火，而是会感到无比的荒诞，从而瞠目结舌，且得发会儿愣吧。

我靠这兔子成了！这家伙谁啊？就算支屈六和程遐也不敢这么吼我呢吧？上回这么吼我的还是张孟孙张先生……

就见来也不下马，稳坐鞍桥是扬鞭一指，撇嘴问道：“孔蒉？”

孔蒉惊愕过后，这怒火“噌”的就又蹿起来了，当即怒喝道：“汝是何？！”

“河东裴文约。”

裴该的态度极其倨傲。首先，他见了面先吼，然后直呼对方的名字，只尾音带拐弯，表示是不确定的疑问句；其次，孔蒉站在地上，裴该则骑在马上，而且根本没有下地的意思，特意高了对方半个身子；第三，当时士皆有名有字，自称常用其名，字则显得比较尊贵，要等别来叫，自称己字则是完全不把对方瞧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