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临水三射

便不与汝同去了，自在淮滨等汝胜利归来吧。”石虎想都不想，就回答说：“自当如此，先生贵重，岂可身历险地？自当由弟子杀去立功！”

若是换了别将，比方说支屈六，即便认同了裴该的谋划，也不会把裴该一个孤零零扔在水寨中，必然会派守护啊，但石虎年轻识浅，经验欠缺，脑袋里就压根儿没有这根弦。所以他一从裴该手中拿到兵符，当即就带着那三百，“呼啦”一下全跑啦，随即召集守兵、水手，登上其余那些船只，张开船帆，顺风顺水就直奔巨灵而去了。

裴该假意送裴氏登船，命裴仁在岸上看守自己的坐骑，说等我下船了再换你上，好帮我姑母驾车——从此你就跟着姑母为好了。他凭舷眺望，等见到石虎扬帆启航，当即下令：“拔碇！”船长就问了，咱们是跟上前面那些船只吗？裴该摇摇：“直航南岸。”开玩笑，我才不跟着石虎去送死呢，最好这熊孩子被晋军砍成三段，抛尸江中才好。他这一计，既是为安全着想，要把石虎远远支开，也是为了试着弄死这个未来的君！

就希望守堡的晋军靠谱一些，别放他活着回去啊。

水手们不敢违令，当即拔碇扬帆，船只解开缆绳，便缓缓地驶离了岸边。裴该手扶船舷，眺望岸上，只见裴仁面色惨白，连连跳脚，摆手呼唤，裴该却理都不理——我这计划原本冒险，其中有诸多绽，原本还想着见招拆招，全靠这三寸不烂之舌来弥补的，想不到竟如此的顺利。可见苍天庇佑，不欲使我长期沦落胡营也——我这次穿越，一定是能够做成大事的！

身后传了脚步声，就听裴氏的声音响起来：“文约，此番……”他正打算回，忽听耳畔响起“嗡”的一声，似为金刃空之响，并且一劲风刺得脸颊隐隐作痛。略一凝，便即反应过来——我靠有朝我放箭！

裴该不禁大吃一惊，也不去管裴氏了，急忙循着箭支来的方向遥遥望去，只见距离自己约摸六七十步远的岸上，一驻马而立，手端一张大弓，正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四目相对，裴该不禁激灵灵打个冷战——我靠裴熊这混蛋，不是让他看守书籍吗，怎么竟然追过来了？！

只见裴熊张开阔，随即便有喊叫声远远传来：“主今弃我等，欲往哪里去？”

裴该扯着嗓子回答他：“奉命出使江南。”

裴熊冷冷一笑：“何必诓言？”随即高叫道：“好叫主得知，某非晋也，本辽西公（段勿尘）本部鲜卑小率，战败而降于郡公，跻身部曲，乃受命监护裴先生……”裴该心说我还以为这混蛋是张宾派来的，原来竟然是石勒亲自下的命令——幸亏我没试着把他扯上自家的船来！

“郡公当便有关照，若裴先生欲逃时，便可取其命，不必上禀！”说着话，裴熊又再搭上一支羽箭，拉弓如同满月，远远地就瞄准了裴该。

水面开阔，这条走舸上又没有什么遮蔽，裴该真正躲无可躲——那第一支箭分明是警告，不是真想他，这第二支箭就难说了……而第一支箭就能擦着裴该的脸颊飞过去，可见裴熊箭法甚是高明，那这第二箭还有失的可能吗？裴该不禁心中暗叹：这真是峰回路转啊……我才在感谢老天，谁想老天爷这么不靠谱——果然迷信思想要不得啊！

也罢，只要裴氏能够顺利逃往江南，使我大恩得报，就算死在这里，也可无憾了。

眼见裴熊松了弦，箭若流星，就直朝自己面门来。裴该都打算用脸去接了，突然之间，耳畔一声：“文约小心！”一道白影便即飞纵而至，遮挡在了他的身前——正是裴氏。裴该想也不想，当即伸出手去，用尽全身力气把裴氏朝侧面一扯，竟使她摔跌在了船板上，随即就又听“嗡”的一声，那支箭紧贴着自己颈侧飞过。

裴该不由得出了一身的冷汗，但他强自稳定绪，仍然扶着船舷稳稳站立，怒目瞪视裴熊。裴熊随即搭上第三支箭，瞄准裴该，大叫道：“裴先生仍不肯返回北岸来么？！”裴该心说这船怎么行驶得这么慢啊，但出百步之外，估计裴熊那混蛋就必得弃弓而退啦……即便生死一线之间，他也不肯低，因为知道一旦丧失了这个机会，不但再也无法落跑，恐怕连命都难保啊——左右是死，还不如给我来个痛快的吧！

于是扯着嗓子大叫：“恶，竟敢弑主——怎么连主也不会叫么？裴先生岂是汝唤得的？！”

裴熊不再喊话，再次松弦，一箭出。

裴该不禁把眼睛一闭，心说：混蛋，这回你不会再不中了吧。但连过了好几息的光景，却并没有箭支的感觉，耳听着岸上裴熊大叫道：“三不中，岂非天意乎？！”

裴该睁开眼睛，凝望去，只见裴熊正举弓向天，连叫三声：“罢，罢，罢！”随即一带缰绳，拨转马，便即扬长而去了……

裴该这才长出了一气，就觉得腿脚酸软，几乎瘫倒——虽曾不惧死生，但事后想起来，却有无尽的后怕。好在这一切终于全都结束啦，我终于逃脱了贼，从此如同虎山、龙游大海，自可畅意遨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