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猎狐走罴

大军即刻拔寨启程，渡过沟水，前赴阳武，郭默开城迎。裴该在阳武又休整了一天，同时写信给祖逖，通报自己的行程，再致书京县，要李世回即刻率师来迎。等再启程的时候，他本打算仍由郭默守备阳武的，但郭默致意要追随“都督”，一并进取河南，于是裴该就署郭默之弟郭芝为阳武令，留下守城，郭默则拣选一千兵马，高挑着才刚绣成的“皂底雷光旗”，正式加了徐州大军的行列。

前行不久，有哨探来报，说武威将军魏该求见。裴该亲自前去迎接魏该，平礼相见，魏该拜伏在地，连称“不敢”，裴该说：“我非敬卿名爵，乃敬卿叔父之忠勇也。”

魏该的从叔魏浚，从雍州小吏起步，永嘉末官至扬威将军、平阳太守。洛阳陷落后，他率兵屯扎于洛北石梁坞，扫周边坞堡——“其附贼者，皆先解喻，说大晋运数灵长，行已建立，归之者甚众”，“其有恃远不从命者，遣将讨之，服从而已，不加侵”，刘琨署之为假河南尹。刘曜闻讯来攻，刘演、郭默往救，都被刘曜设伏击，魏浚因此丧败，遂为刘曜所俘杀。魏该率领魏浚残部，得荀藩署为武威将军，遂与李矩、郭默相结，共拒胡贼。

一个刘琨，一个荀藩，不论出身，只看利益，大肆封官赏爵，其实真正有含金量的并不多，魏该对此自然心知肚明，他这个武威将军是注了水的，在裴该面前根本就抬不起来。裴该一心拉拢魏该，但也不好意思腆着脸说我敬你名爵或者才能啊，只得以敬慕魏浚为名——终究是殉国的，是烈士，值得我洒一抔感佩之泪。

寒暄几句后，便即探问李矩的消息。魏该说了：“李将军已应祖徐州之请，率师南下以应，某留镇荥阳，迎接裴公前往，旋亦当追从之——自叔父殁后，李将军待某甚厚，不忍背弃。”说着话，还特意瞟了一眼站在裴该身侧的郭默。

郭默扭过脸去，假装啥都没听见。

裴该表面上云淡风轻，其实心里挺郁闷——错过了李世回啊，被祖逖给抢了先了。

不过这也怪他自己，原本并没有率军驰骋中原的想法，就光琢磨着在徐州安生种地，以资供祖逖北伐了，所以还特意搜索前世读史的记忆，告诉祖逖，荀藩麾下李矩李世回是个才，祖君可尝试着与其往还……他当时想的是，我是欲得才，可是李矩太远了，比邵续还远，我肯定捞不着啊，不如让给祖士稚吧。

若早知道有今，打死裴该也不会去跟祖逖多嘴啊！

想来祖逖听了自己的话，必然与李矩早有联络，那么他一进荥阳郡，就遣去召李矩，而李矩也即刻束装上道，前往迎迓，本在理之中。可惜了，虽得郭“思道”，却错过了李世回，猎一狐狸而走一熊罴……

至于魏该，也算是个物，但裴该虽欲收揽之，其心却不甚诚——因为这寿命短，史书所载事迹也不多——所以啊，想滚就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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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矩只留下少量兵马守备荥阳和京县，几乎全师南下去迎祖逖，浚仪的陈午却不同，他生怕裴该挥师来夺其城池，所以任凭祖逖召唤，只是托词不动。直到听说裴该主力已然离开小黄，兼程北上，直奔济水去了，才派出求战心切的大将冯龙统率兵八百，去跟祖逖会合——反正意思到了就成啊。

冯龙兴高采烈地点兵上路，才出浚仪城门，就听身后有呼唤，转过去一瞧，敢是陈午之子陈赤特。冯龙急忙下马恭迎，问道：“公子因何前来啊？”是不是陈午生怕祖逖怪罪，所以把儿子也派出来，要跟自己一起南下呢？

陈赤特回答道：“阿爹命我来送将军。”

冯龙还挺感动，连连左翼作揖：“多承将军看重，竟使公子相送，某何敢克当？”随即陈赤特就亲手斟了三盏酒，递给冯龙，祝他旗开得胜，在祖豫州麾下建功立勋。冯龙饮罢酒，就劝陈赤特回城，他好继续上路。陈赤特临行前，突然间开问道：“某年少，有一事不明，不知能否动问将军？”

冯龙说公子您有什么问题尽管提吧。

陈赤特道：“未知昔李因何而死啊？”

冯龙脱而出：“乃是陈川……”随即反应过来，截断了话，却满腹狐疑地询问陈赤特：“何使公子问此？”陈赤特答道：“偶尔想起……将军勿疑。”

终究是小孩子，演戏功力不足，这话明显说得言不由衷。冯龙当即躬身道：“请公子归复将军，某受将军厚恩，断不肯背也！”其实心里在想，特么的陈午这是对我起了疑忌之心啦……我要是一步行迟踏错，将来折返，说不定还会遭了陈川的毒手！其实当李遇害，陈午未必事先不知吧……罢了，罢了，你不仁，我不义，若是机会得便，脆投了祖豫州又如何！

这边陈赤特“恭送”冯龙离开，那边陈午却突然得报，说陈川竟然回来了，就在城外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