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汝我与卿我

他同住——加上后世的习惯，没有刻意做出什么避嫌的姿态来。是不是因此引发了媳儿的什么怀疑，否则她今天嘛会突然间提起此事来呢？

猫儿和甄随登对？不见得啊不见得……貌似除了都不是中原之外，就没什么共同语言——要知道，就如同广义的“胡”也即北虏，分屠各、匈、鲜卑、氐、羯等很多种类，广义的“蛮”也是如此，所谓武陵蛮是指生活在武陵郡内的各种外族，西南夷是指居住在益州南方的各种外族，就连山越都可笼统归“蛮”中。

再者说了，荀氏把猫儿当妹妹看，倘若真的撮合她与甄随，使之结亲，自己与那蛮子便成了连襟，俗称“担儿挑”，可是前一句刚提到过樊哙，那樊哙跟刘邦不就是连襟吗？根本前后矛盾。

其实荀氏只是担心自己收了猫儿，故此想把“妹妹”嫁出去吧？这分明是妒忌！然而妒忌本身也是的一种表现，只要别太过分，其实也未必可厌……

想到这里，裴该不禁抱紧了荀灌娘，腆着脸道：“间卿父提起诞育之事，不如卿与我再努力一回吧……”

——————————

荀灌娘的说辞，裴该还是放在心上了，于是翌晚从尚书台归宅后，便即唤来甄随，对坐饮酒。他对甄随说：“卿自随我渡江以来，忽忽已有四年矣……”

甄随一撇嘴，老实不客气地打断裴该的话：“都督，我是蛮子，不懂中国礼仪，都督又何必与我客套？反正也无外在，我宁可都督汝我，不要都督卿我。”

裴该皱皱眉，心说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呢……算了，那我就“汝”你吧——“汝也年过三旬了，可有……”

甄随闻言，直接叫唤了起来：“我明春方才三十！”

裴该大吃一惊，心说不会吧，就你这粗豪相貌，一脸褶子，一下络腮胡，说四十都有信，竟然只比我大一岁？！这是血统问题啊，还是你个……不对，这也是种族歧视。他朝甄随脸上端详了老半天，这才终于稳定心，得以重新扯起话题来：“那也将近三旬啦，岂可始终孤身一？汝可有结亲的念想么？”

甄随双目大睁，嘴角上撇，脸上不禁露出喜色来：“都督要给我说亲？这是好事啊！只要子生得好，年岁无所谓，下起十岁，上到四十，都可考虑！”

裴该心说你丫还真重……便即试探着问道：“我妻有一假妹，名唤猫儿，本为……”

甄随的脸当场就垮下去了，冷冷地回复道：“我知此，在徐州时也曾远远地望见过……莫非都督以为，我既是蛮子，便必要讨蛮为妻么？若求蛮，我早便结亲了，何必等到今！”

裴该赶紧摆手，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只为年貌相当……”这话他自己说得都脸红，猫儿和甄随可差着十来岁呢，而且猫儿虽非绝色……若跟甄随摆在一起，恐怕就算嫫母和钟无艳也都是美啦——“……故此随一问罢了。那汝想要什么家的子？”

甄随直截了当地答道：“欲求士之。”

裴该倒没有什么等级观念，不觉得甄随这蛮子一定配不上士家小姐，好歹甄随如今也挂着杂号将军的衔，真真正正五品大员呢。只是自己不在乎，甄随不在乎，对方家可未必不会在乎。就此不禁沉吟道：“若求高门，实属不易啊。”

甄随笑了笑，说我也没有那么贪心——“什么裴氏、荀氏，乃至司马氏，都不必求……”裴该心说你真好胃，先把当世最显赫的两个家族提出来，然后还提皇族国姓——就听甄随继续说道：“只要是读书家子，家中有做官，够资格与我相往来的，便可。”

裴该心说够资格与你相往来？够什么资格？是要能打的，还是五六品以上官员？只好无奈地笑笑：“也罢，我会为汝留意。汝若有相中谁家子，也可说与我知，我为汝筹划便是了。”

（第五卷“浮云蔽颓”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