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小人哉！

城下，石虎也即将抵达平阳，大战一触即发。

程遐表现得大喜过望，拱手对石勒说：“裴该不顾兵疲，强攻平阳，若季龙将军与雍王合兵，之必矣。若能生擒裴某，关西不足定也！臣为赵王贺！”

石勒却摇，说：“裴文约既敢北上，所率必为锐，即便不胜，逃之不难——彼其是容易捉的？且我恐刘永明必不敢纳石虎于平阳，将于壁上观望……”

果然不出石勒所料，石虎战败，退返晋阳，随即刘曜遁逃，裴该大摇大摆地进了平阳城。石勒尚在慨叹，却报天使到来，以新帝刘恒之命，正式册封石勒为赵王……

这是刘恒才刚即位之时，刘曜派出来的侍中和苞，一路山高水险，自命已经走得够快了，结果还没到襄国，都城先没了，皇帝都跑了……

羯将纷纷指点和苞，哂笑议论。和苞一开始还懵懂，等听说了前，当即亲笔写文一道，恭请石勒践祚称帝。

其实在此之前，诸将吏就已经有多上书，说汉国至此基本上就算是完了啊，则大王您不更进一步，要待何时啊？石勒也在犹豫，终究他称王才不过数月，若再遽加至尊之冠，唯恐不合乎天意心。此番见了和苞的劝进表章，就召集群臣商议。

程遐第一个发言，但他所说的话却大大出乎同僚的意料之外——

“汉既倾覆，赵王合当顺天应，践皇帝位，然而……臣方思汉帝蹿去，平阳多胡及羌、氐，必不服晋寇统驭，却又茫然无统属。若大王能继为皇汉之臣，或可招揽之，使投归晋阳等地，以实并州，以弱晋寇。”随即目视张宾：“张公以为如何啊？”

张孟孙心说程子远难得懂事一回啊，所言颇有远见。于是起身附和，说：“诚如司马所言，晋之与胡，仇似海，裴文约虽得平阳，镇定尚须时，赵王诚能继张汉帜，或可使诸胡络绎来投。且天子虽遁，料应在生，若遣探知其所在，或可迎至襄国，使其禅位于赵王，则更为名正言顺一些。”

这意思，我也赞成您称帝，但是不必着急，还是再观望一段时间为好。

长史掾傅畅摇道：“大执法所言虽有其理，臣却以为，未免见一斑而不窥全豹。胡晋有仇，于我赵家则为同袍，无论大王是否践皇帝位，料想胡与氐、羌，皆会来投，又何必拖延啊？闻汉先帝崩时，乔车骑携传国玉玺南下以依皇太子，继而皇太子为靳氏所刺，则玉玺或已落晋主手中。倘有玉玺在，使汉帝禅位于赵王，固然大好，既无玉玺，则继奉汉主，又有何用啊？赵王当自称天子，如昔汉光文皇帝故事。”

司马掾续咸也说：“夫唯正名号，始能御臣民，复可定天下。今汉主播迁，诸胡无主，大王自当急正号以收用之，倘若拖延，恐怕彼等虽心未定，也将归于晋室，乃使晋更强而我稍弱也。当断不断，必受其患，大王不可犹疑。”

傅畅字世道，北地，乃是曹魏太常傅嘏之孙、晋司徒傅祗之子；续咸字孝宗，上党，师事京兆杜预，曾任刘琨从事。这俩本是正牌的晋，而且家世不低，但自归羯之后，却比胡臣羯将更加热心地推动石勒僭号——先称王，继而又要称帝。因为他们有韦忠做榜样，恐一旦为晋师所俘，也会遭受车裂之惨，而即便主动归晋，得全首级，仕宦之门也将从此关闭……还不如继续拥戴石勒，哪怕割据一方呢，也总比死或者穷要好吧。

石勒麾下，晋臣很多，部分是自起兵以来，征战四方，于路挟裹的，更多则是底定幽、冀和并州以后，生拉硬拽扯归旗下的。晋臣习惯地抱团，但并不拥戴名位最高的张宾，或者次一等的程遐、徐光、张敬，而奉名门之后裴宪、崔绰为首领。不仅如此，他们还天然地瞧不起张宾等，时常阳奉违，阻挠彼等施政。

理由也很简单，我等多出世家，你张宾又算个了？不过其父一代做过两千石而已。至于程遐、徐光，家世还不如张宾呢。其次，汝等都是主动叛晋投羯的，属于铁杆儿的“汉”，真不知世间有“羞耻”二字！我等终究是被迫无耐，犹抱琵琶半遮面才上的贼船，目的是安保百姓，曲线救国，非为个之私也……总而言之，咱们就不是一路。

所以正牌胡臣羯将还没发言呢，晋臣僚倒一个一个跳将出来，驳斥张宾所言。石生和呼延莫等相互瞧瞧，心说也好，反正咱们嘴皮子不灵光，肯定说不过张孟孙啊，就让这些晋臣顶在前好了。

张宾条分缕析，详言暂缓称帝的好处，与傅畅、续咸等唇枪舌剑，争论良久。石勒难以决断，又被他们吵得脑仁儿疼，就说先散会吧——他打算逐一召唤臣僚，从各方面倾听不同的意见。

不过这回他没先召张宾，而是叫来了程遐——暂缓称帝的话是你先说的，但自右侯开之后，你就一直叉着手，缄默不言，是觉得右侯把你想说的话都说尽了么？来来来，此时无打扰，你再把你的理由好好说说吧。

程遐朝上一拱手：“臣恭请赵王早正大位！”

石勒闻言一愣，说你这是什么意思啊，跟刚才开会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