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前驱

石虎闻言，突然间撇嘴一笑，说：“汝未免将战事，想得太过繁难了。”说着话伸手朝南面一指：“我看晋卒搏之兵不多，其壕三道，一道未成，轻跃可过，即其余两道，似也不太……”

张豺是实际经过战阵的，虽然没上第一线，但从抬下来的伤兵中，也对晋的防御工事有了相对全面的了解，当即回禀道：“此二堑，不过四五尺而已……”就是不到一高——“然其中埋有削尖的木桩，士卒跌落即死啊。”

石虎点点，继续说道：“壕不甚，垒不甚高，也不过四五尺而已。则以汝的估算，若以身将堑壕填平，复以身堆至垒上，需要多少具尸体啊？”

张豺骤闻此语，便感一寒气直透脏腑，说话也不由得结起来：“末、末将不知……”

石虎笑道：“昔裴先……文约尚在我军中时，曾与我言，为将者不可不识数算之术，不但要核计粮秣、物资消耗，其于地方广狭，可排布多少兵马，亦当心中有数才是。而据某之估算，由一箭外铺尸而直登晋垒……”说着话张开五指——“有四千足矣！”

虽然摄于石虎之威，张豺还是忍不住伏地劝谏道：“我军不过四万余，而大王将拋其十之一于此山之中……此事万万不可，大王三思啊！”

石乎撇嘴一笑：“又无须动用汝之锐，怕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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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众我寡之时，最怕遭逢夜袭——因为敌派出部分兵马来夜袭，哪怕仅仅搅扰得你睡不安稳觉，第二个白天他们仍有余力发起进攻啊——姚弋仲乃命于营前、垒上，尽皆举火，将壕前数十尺内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然而空等了整整一宿，羯军却并无动静。

直到翌黎明时分，才听得山上赵营中鼓声震响，很快大群赵军便即蜂拥而来——只是山道狭窄，难以排布太多兵力，赵军前锋已然近了晋方弓箭程范围，后军都还没能出营呢。

姚弋仲也就只能望见山上赵营而已，至于赵营之后，尚有大军陆续逾山而来，他就瞧不见了——不过也能料想得到。

晋方正兵手握长矛，辅兵中的弓箭手端起步弓，严阵以待。可是再一细瞧，今所来的赵军，却与昨不同……

昨的赵军一望可知是锐，全都身穿皮甲，将近半数还有兜鍪，或挺短矛，或执刀盾，队列说不上有多齐整，也是能够勉强瞧出阵形来的。

而今杀来的赵军，却哄哄的全无队列可言，抑且多数身上无甲、上无盔，就连衣衫也皆褴褛；手中兵器更是简陋、驳杂，只偶尔能够在群的缝隙中看到刀、盾，其余多是木、锄，或者削尖的竹枪……

这些是兵么？就算当年的“乞活”，也没这么邋遢吧？

姚弋仲终究见多识广，略一诧异，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此必羯贼于两郡所掳的晋百姓也！”

他猜的大致不错，但也有少许偏差。

这次被石虎驱赶上前线的，确实是才从西河、太原二郡中强拉来充役的百姓，但其中只有七成是晋，还有两成则是氐羌等杂胡。终究这些杂胡久在并州，与晋混居，其中不少也都转行农业生产了——仍旧以放牧为业的，石虎暂时还舍不得往前顶，得靠那些杂胡帮他管理充作军粮的十数万牛羊。

只有农民，石虎觉得没太大用——老子今年不种地——既被拉来充作兵役，原本负责些后勤方面的苦力工作，这回则全都上了前线。这些所谓的“赵兵”，正经军事训练还不到十天——当然不排除其中有原本在刘琨麾下服过役的——更无铠甲、武器，石虎也不发给，就让他们扛着耙子、锄之类劳动工具上阵。

用来铺尸体嘛，要什么兵器啊。

就中也有不到一成真正的赵兵，全都铠胄俱全，左手执盾，以防弓箭，右手长刀，却并非用来冲击晋阵，而是用来驱赶那些农夫的。石虎下令，凡能够先登晋垒者，不论原本身份如何，一律任为军将，或者立刻赐予盘缠，释放还乡；敢后退者，当即斩杀不赦！

这些农夫被勒上阵，赵兵明晃晃的刀子就在背后晃动，个个胆战心惊，却又不知道要赶他们到何处去。虽然远远地望见前面晋营，但因为尚未接战，弓箭手大多数仍旧藏身于墙垣之后，看上去貌似没多少……就此哄哄的，被驱赶着就直冲过来。

姚弋仲不禁目眦尽裂！

他倒不是痛恨石虎以百姓为盾的下作手段，也不会心软到不向晋挥舞刀枪。这年月之多无民族意识，况且他姚某又是羌，不是正经晋……虽说既大司马三军，就算中国了，但按照军中司马的宣传，得要归服王化才算中国啊，当面这些只能算是“故晋”，现在则为羯赵的子民，则杀羯赵之民，又有啥不忍的？

更重要的，姚弋仲是秦州，不是并州，也不是距离并州很近的平阳氏，在缺乏民族意识的当时，邻郡之都可以被目为外夷，况乎隔州。

大都督是说了，不得擅杀晋，不得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