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三道防线

竟然笑起来了：“不出太傅所料，裴文约趁祖士稚与朕激战之际，率军归洛，已迫晋主下诏禅让矣。不在去岁岁末，便在今岁元旦，当已登基，唯尚不知其国号为何……”

张宾闻言，不禁惊骇，复觉嗒然若失。

裴该在羯营时，张宾与之多次恳谈，不觉得那小家伙纯在演戏，则其于司马氏之厌恶，多半是真实感。再加上张孟孙本也是想辅佐明主，在世中建功立业的，故此早就猜到了裴该不可能长久附晋，一旦兵雄势壮，必谋篡僭。只是裴该这就迫晋主禅位了，就时机而言，确实过早了一些啊。

在张宾原本的料想中，裴该篡僭的最合适时机，应该在两到三年以后。无论到时候晋已大败羯赵，长驱直襄国，还是双方长期对峙，不分胜负，裴该都不能够再等下去了。除非形势彻底扭转，羯赵获胜，进洛阳，否则这一历史趋势是根本扭转不了的。

那么，裴该为什么出乎自己意料之外的，提前迈出那最后一步呢？是他利令智昏了，还是麾下将吏迫所致？张孟孙尝试把自己放在裴该部属的立场上思索这一问题。

石勒见张宾良久不语，就问：“太傅何所思啊？”

张宾轻轻叹息一声，回答道：“臣知裴文约因何急于谋篡了——是为收祖士稚也！”

石勒有点儿迷糊：“此言何意？还望太傅教朕。”

张宾便道：“祖士稚与陛下激战于荥阳，若败，裴文约必收其余烬，与陛下继战。然其得胜，倘若趁机直进，则势更雄强，必不甘再屈于下。故此裴文约唯趁其兵马疲惫，前尚不能朝歌，魏郡，后复为关中军占据洛阳之时，以势迫之，方能顺利收服祖军。则以臣之料，裴文约既践祚，必为祖军后援，允其继攻河北……”

石勒捻着焦黄的胡须，缓缓说道：“倘若以祖军来攻我，则裴军大可全力以向上党、乐平，恐怕并州不能守……可要召回蘷安？”

张宾点道：“如今形势危急，臣为陛下布画，其策——首先，召还蘷将军，使其率生力军机动于魏郡……”随即请石勒展开地图，指点着说：

“襄国以南，一马平川，几乎无险可守，若唯恃安阳、等数城，晋……敌军乃可围而不攻，却将主力兜抄其后，直取我腹心之地。因此拟设三道防线，以城邑为依托，蘷将军纵横游击，或可逐渐削弱敌军之势，待其三鼓而竭，再寻机发起反攻。

“第一道防线，西起林虑，中为安阳、，东则内黄，于顿丘以东，则须于河上密设堡垒，阻敌渡河。若此防线不守，诸军乃当徐徐退至第二道防线——凭依漳水，以三台为其枢纽。再后第三道防线，则西起涉县，中守邯郸，西则肥乡、斥丘。若此三道皆不能守，则大势去矣。”

顿了一顿，又说：“如臣前所言，当暂时放弃并州，而东依太行，南凭大河，做久守之势，以待敌之自。然敌何以？裴文约既篡僭，陛下当急致书建康司马睿，劝其绍继晋祚，与我呼应，相约灭裴后，我家唯取并州，而将汲郡以西，俱归晋。再可致书刘越石、慕容廆，暂且约和。最关键的，拉拢拓跋氏，使不受裴文约之诏，而南下骚扰之，许以虖沱河以北各县。

“蜀中氐、汉中周访，亦可遣使，若能诸道并发，围攻关中、河南、太原，即便不能大损裴文约之势，亦可羁绊其马，使我得以喘息。今敌强，则当分之，我弱，则当聚力于一点，方才有望转败为胜也。”

两个一直商量到红西沉，张宾方才告退辞出。才出宫门，就见阙外乌压压的全是车马，群臣于此恭候已久，纷纷前来与张宾见礼，热问候。

程遐吃瘪的事儿，虽然发生在宫内，却根本瞒不住宫外之臣。尤其程子远受石勒的呵斥，命其即归尚书省，自己拟制书，则徐光就在省内，怎么可能听不到风声啊？徐季武恶程子远久矣，当然会把消息散布出去，其意为：程遐要完蛋了啊，诸多依附之辈，还不赶紧改换门庭，来向我表忠心吗？

张敬失势之后，徐光就是文吏中的第三把手，则一把手张宾素不结党，二把手程遐再一完蛋，则群吏除了徐季武，还能依附何呢？至于荀绰、裴宪的集团，况特殊，归附者多为故晋官吏，或者豪门世家，程遐的旧党羽就算想要改换门庭，也挤不进那个小圈子里去。

只是大家伙儿也会考虑，张太傅从前不结党，有可能是被程遐迫所致，如今他一翻手按倒了程遐，说不定就乐意接纳我等呢。终究太傅之尊，名义上为朝臣领袖，我们就算先去见太傅，知其不纳，再投向徐尚书，徐尚书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除了程遐党羽外，其他朝臣，亦基于各种理由，紧着来向张宾献媚——比方说，纯出公心，认为唯太傅才可扭转时局；再比方说，即便不肯党同太傅，也不愿与其为敌，希望他别把自己给归程党去，到时候下什么毒手。

基于后一种理由，就连裴宪和徐光都急匆匆地赶来了，就跟宫外等着张宾出来。

群臣纷纷上前，向张宾致意，张宾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