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杨清东行

方急，所任不可非，把官司直接打到祖元帅面前去，多半还有转圜的余地……

杨清取诏来宣读，倒没有什么骈四俪六，文意还算浅显，魏亥大致能够听得懂——原来是天子特命杨清到枋来，协助魏亥调配粮秣物资的，并非要夺他的兵权。

魏亥这才把心放落肚中，就要下令摆宴为杨侍郎接风。杨清却摆手道：“此非饭时，何必摆宴啊？还是公事要紧。”旋即问道：“河道近不甚通畅，导致粮运须走陆路，损耗既大，行进又迟缓，此事魏将军可知道了么？”

魏亥苦笑道：“魏某正为此事焦虑。祖元帅方与羯贼对战于三台，军中耗粮近五百斛，每催促，而若西方之粮不能及时输至枋，恐怕于军争不利啊……”

杨清就问了：“如今枋存粮，尚有几许？”

魏亥虽然不是专搞后勤的，但既奉命护粮，于存粮数目须每核点，自然也是清楚的，当即回复道：“不足两万斛，最多可资一个月。”

杨清当即蹙眉问道：“自祖元帅离开荥阳北渡，至今六十七，前报军中储粮三万五千斛，国家又东输六万斛，则在某核计，即便算上运途中损耗，枋亦当残存五万斛粮，可资两月有余，如何不足其半？难道说粮秣物资，多已转运往前线去了么？”

魏亥摇道：“为蘷安常谋扰我粮运，故此前方不敢多储。临漳、安阳、等城，各不过二三千斛粮……”

杨清把手一摊：“则少的那些，何处去了？”

魏亥心说你啥意思，怀疑我贪污吗？面上不禁隐现怒气，当即命将账册抱来，摊在案上，说：“账皆在此，杨侍郎若有不信，可自查断——哪里会有两万斛粮的出啊？”

杨清笑着拱手道：“魏将军勿动怒。将军国家宿将，自晋时即承乃叔之志，厮杀御羯，名闻天下，忠心可鉴，朝廷岂有怀疑将军之理啊？”随即正色道：“实话说与将军知道，不仅仅水运困难，导致后续粮秣来迟，且拓跋鲜卑方南侵太原，陶枢密已持节北行，督诸军往御矣。国家府库，必须供应东西两线战事，实已不堪重负。是以天子命我来此，协助将军，杨清别无所长，唯于军资调度上，有过一些经验……”

其实即便因应两线战事，如今洛阳及周边府库的存粮，也还够支撑大半年的，但你总得留点儿富裕吧，要备不时之急啊。本来裴该还担心，我若说粮食快没了，让祖家军你们省着点儿吃，祖逖会不会疑心是欲沮其功呢？正好拓跋南下，给了他足够充分的藉。

杨清乃道：“祖元帅前上奏，期以三月，必败羯贼，则洛中再匮乏，天子亦命我等搜罗府库，必要填上这三月之需。但某实在为难，才不得不请命到枋来，协助魏将军，务必使一粒粮、一束，都能用到实处。”

随即一拍胸脯：“不是某夸，昔在关中，供应太原之战，关中军供奉原本比贵军为厚，都能细加筹划，使足食足用。故今来此，实为辅弼魏将军，绝无疑忌将军之意。”说着话手按案上的账册，说我先好好瞧瞧，不是查账，是为了寻找出可以节省的空间来，将军可允准否？

他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魏亥又岂有不允之理？再者说了，我命把账册抱出来，本来就是让你查的，反正天昭昭，我问心无愧，不怕你蛋里挑骨。

可是谁想到杨清当即命取来一把算盘，埋伏案一个多时辰，还真被他给挑出了不少的“骨”来……

算盘这种计算工具，起码在东汉末年就已经有了，数学家徐岳所撰《数术记遗》中就提到过：“珠算控带四时，经纬三才。”不过那时候的算盘跟后世差别很大，上下三格，每格一串五珠，故谓“经纬三才”，而且计算方法更接近于筹算，而不是宋代以后才定型的珠算。

裴该很注重军政两道的数字化管理——当然啦，因为时代的限制，只能略得其意罢了——但是自己可以打稿，列算式，这法子却不便教给旁——一不小心把阿拉伯数字给漏出去，那就说不清啦。况且笔算速度终究不如珠算，所以他就搜索枯肠，“发明”了算盘，更把自己前世在小学时代练习过，却几乎忘光了的珠算诀给“复原”了出来。

昔长安行台，如今洛阳朝廷，凡事务小吏皆须学珠算，而品级最高的珠算能手，就得算是杨清了。当下他伏在案上，右手拨拉算珠，左手翻检账册，十指运转如风，其声有若急雨，当真瞧得魏亥是翘舌不下。

魏亥算是服气了。他自认也懂得一些数算，会摆算筹，所以祖逖才将护粮的重任到他肩膀上。但一般况下，具体账册都是下吏在做，数字由下吏统计，作为主官，魏亥顶多抽查罢了。没想到一个跟自己同级的将官，竟然算起账来比那些积年老吏还快速，果然天子重用此，并不仅仅因为裙带关系啊……

等到杨清算完了账，便即把自己做了标记的几十处地方，逐一指点给魏亥看，并且详加解释。通过这次核账，魏亥揪出了军中两名欺上瞒下、贪污粮饷的蠧虫——那两名小吏自认为账目做得滴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