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这杯酒】（上）

烟又道：“租界的巡捕大都心存忐忑，若是德租界没了，我们也就失去了工作，所以啊，大家查案也没什么动力。”

董治军也曾经是雄心万丈的热血青年，可是在现实社会中磨砺得多了，昔的热和棱角也被渐渐磨平，整个变得现实了许多，也市侩了许多。德租界若是没了，生活却还要继续，这是摆在他和同事面前最为现实的问题。

罗猎笑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就算没了德租界，一样需要警察，不然治安谁来维护？”

董治军点了点：“鱼蒸好了，咱们喝酒去。”

罗猎本以为叶青虹的身份和在这里会和其他格格不，却想不到她和英子居然聊得颇为投缘，英子带着她参观了校园，两还去英子的房间内聊了好半天，罗猎总觉得两之间的话题跟自己有关，连叶青虹看他的目光都带着戏谑，罗猎甚至认为英子已经将自己小猎犬的外号毫无保留地跟叶青虹共享了。

瞎子颇有老缘，这货嘴甜得跟抹上蜂蜜似的，哄得老洪乐个不停。

老洪为豪爽好客，又将另外一坛珍藏的美酒给开了。

罗猎记得上次来的时候，老爷子曾经说过，这坛酒要留着以后再喝的，当时还说，如果董治军两子先添了孩子，这坛酒就给他们，如果自己先娶了媳，这坛酒就送给自己，想不到这么快就拿出来大家分享了，这样也好，大家雨露均沾。

英子担心爷爷喝多，待他喝了六杯就不让他再喝了。

老洪倒也听话，将最后一杯酒放下道：“这坛酒啊原本想留着跟你们打赌的，可我回想想啊，自己已经是黄土没到脖子的了，不知还有几天的活，还是趁着你们都在我身边，把这坛酒给喝了，有些事啊，我就算是想，也未必有那个福气看得到了。”

英子知道他又想说什么：“爷爷，大家都高兴呢，别说扫兴的话。”

老洪道：“我也唠叨不几天了，这两天啊，我时常在想，这一辈子究竟图个啥？我年轻的时候是个极其要强的，眼里揉不得沙子，打抱不平，见义勇为常的事儿，后来啊我生了三个儿子，打小我就教导他们，做最重要就是要顶天立地，要对得起天地，对得起祖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英子咬了咬嘴唇阻止道：“爷爷，您喝醉了，别说了。”

老洪笑道：“我没醉，清醒得很，今天难得你们那么多孩子陪着我这个糟老子，让我说两句，你们不嫌烦吧？”

瞎子道：“洪爷爷您说，我想听着呢。”这货嘴就是甜，其余几也都点了点。

老洪道：“我活了就快一辈子了，这辈子过得憋屈啊，我大儿子死在了甲午海战，是我一手送他伍，我得知他的死讯，我没有掉一滴眼泪，生有死，死得其所，夫复何恨？后来我小儿子参加了义和团，烧教堂，杀洋，他没有死在洋的手里，却死在了清廷的刀下，最后还说他是党，他死的时候，我也没有掉泪，八国联军抢咱们的土地，欺负咱们的百姓，我儿子挺身而出，不畏**，为争这气，不丢。”他端起面前的酒杯一喝了个净净。

英子没有说话，默默给老爷子又添了一杯酒。

老洪道：“打那时起，我就立下了一个规矩，家里不谈国事，英子的爹是我二儿子，为老实木讷，安分守己，她娘谦良恭顺，他们婚后不久有了英子，两子就在这里教书，我那时想啊，我也不求大富大贵，也不求光宗耀祖，一家就这样平平安安就好，可我万万没想到啊，没想到我本本分分的儿子儿媳一夜之间变成了革命党，他们要革满清的命。”

老洪突然止住不说，室内陷一片沉默之中，过了好一会儿，老家方才继续道：“如果不是有好心提前通知我，我和英子当时也会被清廷抓去砍。我亲眼看到我的儿子儿媳被刽子手砍了脑袋，我还是没哭，一滴眼泪都没掉，我三个儿子都没了，我倒是想哭，可无论怎样都哭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