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一线

与关心宋氏一族前途的宋玉不同，作为孔子七世孙，学派斗争这根弦孔谦一向抓得很紧。楚国的学说其实很，兰台宫持法家学说的也有（当然此声称研究法家是为了研究秦国），但总得来说，儒、道两家还是主流，墨家主要在宋地。

而整个天下，依然是杨、墨两家的天下。战事欲烈，税赋越重，有产者皆信杨朱——如果天下有产之都不缴纳税赋，那么列国就没有钱粮打战，天下就安宁了；

战事欲烈，生计越窘，无产者皆信墨家——如果列国之间都信奉墨家非攻，那天下就太平了，而如果国君、有产之都知道兼，那自己的生计也就有着落了。

战争激烈的三晋地区，孔子重建礼乐和孟子‘民为贵’都没有市场。前者显然不可信，因为礼乐一直崩坏，从来就没有好转过；后者显然不可能。食者鄙，怎么可能‘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呢？庶民死再多，君王依然奢靡无度。

原本儒、道为主流的楚国，因为熊荆‘勿全身，毋宁死’之言，杨朱之说当即南侵，先是楚国控制的大梁北城，再是陈县，而后一直沿着汝水郢都；

杨朱以外，又有名家。名家主要是公孙龙、尹文等。公孙龙曾是平原君赵胜的门客，其徒綦毋子受太卜观曳之邀居于郢都，但綦毋子进郢都便沉寂。直到前几个月，教导学子如何诡辩的名学课本出版，传言全国学舍四年级皆开名学课，孔谦才发现名家在与儒家争夺学子。前几年默默无闻，那是因为名家在巫觋中培养一批名家学子。

说起这些事，孔谦甚至有一种儒家行将灭亡的感触。儒家讲究‘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但杨朱无君；名家虽不言政，但名家诡辩。儒家的论说并不缜密，以名家对儒家，圣之言不是只可意会，便是处处漏。比如名学课本第一章便是《言‘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之谬误》，这几乎是要把儒家吊起来抽打。

孔谦忧心儒家存亡，宋玉忧心宋氏存亡，两个太傅一时无言，只能叹息。以目前的趋势，即便太子还是以儒家为太傅，也没办法改变渐楚国在另一条道路上越行越远。

“父亲，大王数倡勇信，并无谬误啊。”孔谦走后，听了半天宋义没觉得孔谦说的有理。

“并无谬误？”宋玉看着儿子，这才发现儿子被统战了。

“然也。”宋义犹不自觉，他话语中带着年轻固有的激。“我楚国勇信为贵，孩儿以为然也。今大争之世……”

“今确为大争之世，然你可立于阵前，成誉士否？”宋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宋氏从公子宋起，就不以武技而以心术见长。“你不成誉士，乃翁死后，你便是庶民，你愿否？”

宋义将自己代楚国，那是豪万丈、长风万里，可一旦想到自己将来变成一介庶民，他就彻底懵了。他是年轻，可他不傻。煞白这脸，他喃喃道：“那、那当如何？”

“如何？”宋玉也在想这个问题，好在他终于想到了一些，遂道：“会有……”

宋玉的言辞有些夸张，三朝老臣的他，自己死后儿子不可能立即变成庶民，可这个趋势无法逆转。宋义起先被争天下的豪浸，一旦冷静下来，不要说立于阵前不能成为誉士，就是立于阵前能成为誉士，他也没那个胆子去军中做一名甲士。

嘴上国是安全的，阵前国是危险的，越聪明的越能悉这个奥妙。作为一个郑，哪怕身上流淌着姬姓的血，也不能挽回郑卫之风数百年来对的侵蚀。而这不但体现在身为儿子的宋义不敢从军，也体现在作为父亲的宋玉不敢出，因为会有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