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节

马向勇进了吴有金家，他摘掉帽，脱下蓑衣，穿着泥鞋在地上摇晃，绷紧满是赘的脸，嘴里念叨：“该断不断，必有后患，吴大叔没有痛下决心，才出现今天这种事。丢现眼先不说，这是明摆着欺负咱。连刘强这样出身的都敢在你吴大叔上拉屎，你怎样管别？该下决心了，决不能让刘强得逞！有些话不用我多说，如果吴大叔真心疼闺，就让她和刘强一刀两段，千万别让她走上贼船，当地主婆的后果大家都看得清楚，哪有一个吃好果子的？”

吴有金把手拍在炕沿上，大声喊：“殿发，你俩给我出去，拿上家什，把你姐姐弄回来！”

吴殿发很不愿地钻进雨雾里。

刘强松开吴小兰，示意她赶快回家。吴小兰的手抱得更紧，生怕刘强离开。刘强又一次抱住吴小兰，他在心里呐喊：“我豁出去了，让所有的利剑向我刺来吧！利剑可以穿透我的**，邪恶无法击毁我的灵魂！”

夜幕越拉越紧，连对面的都很难辨清，雨也突然大了起来，天老爷有意赶走那些无聊和多事的们。

吴小兰在刘强怀里哭出声，哭声要比雨声沉痛。

一个物体向刘强袭来，刘强没有躲，用肩膀扛住它。

向刘强打来的是镐把，很粗重，打在刘强身上，“噗噗”有声。第二下，第三下……

刘强挺得住，两个支起的雕塑屹然不动，身体和心灵耸起的山峰没有坍塌！

然而，击打的目标转向吴小兰。

就在镐把将要落到吴小兰上的瞬间，刘强伸出左臂，擎住镐把，同时用右手奋力向前推去，手持镐把的向后倒退几步，“扑通”一声仰倒在泥水里。

“爹！……”

吴小兰哭喊着扑了过去，抱起父亲的脑袋，泣不成声地问：“爹！你这是为了啥，为什么啊？……”

吴有金慢慢地睁开眼睛，看见儿跪在身边，抓起两把泥，重重地糊在自己脸上。

整个世界被雨水包裹着，屹立在雨雾中的雕像少了支点，雨水掺着泪水浸进去，随时都有塌倒的危险。

刘强感到身上痛，这些他都能挺住，难以忍受的是失去了吴小兰，心灵的巨痛让他难以支持。

雨水从脸上流进脖子，刘强感到热乎乎的。流泪了吧！流泪又有何用？泪水只能换回们的怜悯，很难唤醒良知，不如把泪装进心里，用伤痛激发奋进的力量！刘强觉得两条腿酸，确切地说是疼痛。支持不住了吗？支持不住也要支持！两个耸起的山峰当然坚固，一个也要把山峰擎住！只有站得稳才能看准希望，腿不能软，遇到什么样的打击都得挺住！不管明天啥样，都要勇敢面对。

刘强一个在黑暗的雨雾中站立，雨水浇不倒他，收敛住威。凉风吹不动他，变得温和。天地间无比的寂静，“丝丝”雨声也变得很轻。围观的们都离开这里，低矮的土房里都亮起油灯，昏暗的灯光像幽幽鬼火，并没给刘屯带来多少光明。

刘强向吴小兰家望去，隔着旧的秫秸窗帘，什么也看不见。用耳朵倾听，只能听到雨声，雨声越来越小，渐渐变成吴小兰的哭诉声：

叫声亲爹娘，

听儿诉衷肠，

儿无所求，

只要一段好时光。

痴心已死，

只配心上郎。

蝴蝶飞时还成对，

何苦打鸳鸯？

夏酷暑卧闺房，

冬夜隔窗看冰霜，

身心碎，

只恨鹊桥长。

叫声众乡亲，

听我诉衷肠，

痴心对天唤，

给我一段好时光。

不求荣华贵，

难盼久长，

生天地该同视，

莫比豺狼与羔羊。

织七月还有会，

民何时扮嫁妆？

抬望，

雨雾夜茫茫。

风大，雨停，云雾中探出几颗星星。夜静，静得瘆，连夜鸣的小虫都不敢发出声音。

突然，急促的铜锣声震醒全村，刘晓明嘶着嗓子喊：“大队指示，全体社员都起来抗洪，壮劳力都要上堤，谁敢不去，后果自负！”

过一会儿，生产队的钟声被敲响，们纷纷爬出被窝，都往生产队集合。

一场和洪水的战斗就要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