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节

粮和二十一尺布票。马荣老婆生五个孩子，粮成车拉。老逛可好，一辈子没叫爹，到秋就断粮。孬老爷要求儿媳，在生孩子的比赛中赶超马荣老婆。哪知马荣老婆技高一筹，不但数量上领先，质量上也占优势，五个孩子都是小子。孬老爷有信心，觉得儿媳比马荣媳年轻，不愁撵不上。杀猪这天，正是儿媳满月，多喜临门。用他自己的话说：美得颠儿颠儿的。

刘屯有养年猪的习惯，他们在春节前后抓来猪崽，养到新年，能长到二百来斤。一过新年，村里着杀猪，村民们着吃。亲戚朋友，比较好的乡邻，几乎都被请到。如果这年赶上猪瘟，全村无猪可杀，只好过个素年。年成不好，也没杀猪。都吃不饱，泔水都是清的，好不容易将养一猪，杀了让大家改馋，没有那样的大脑袋。今年收成好，大部分家有猪，谁家杀猪吃谁的，都吃不了大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把猪卖掉，村里会说他是小抠，再想吃别家的肥，叫堵嘴。孬老爷家也杀过年猪，只是杀得晚，今年是例。

刘占山做得挺利落，猪血接了一盆。他在猪后腿上划开皮，用嘴往皮内吹气，猪鼓起后，放在锅灶上用开水浇，退掉毛，开膛肚，割掉蹄，然后把拌子卸成多个方块儿。刘占山从肋板儿上割下一条，用手掂了掂说：“收拾猪也真不易，还没弄肠子就觉得反胃，这种腥臭味儿让受不了。好在孬老爷大方，答应给二斤二两，这一小条也就差不多。”孬老爷探着脑袋看，心里嘀咕：“何止二斤二两，四斤还得秤高。”

有些不舍的孬老爷一阵心疼，连吞了四唾。

孬老爷家三间房，中间开门，三个锅灶，都是十二印大锅，已经全部利用。两锅闷秫米饭，一锅煮。方梅在缸边不停地切酸菜，怕她着凉落下病，刘仓帮她从缸里往外捞。

刘占山忙着灌血肠，把肠子翻开，洗净粪便，把对好佐料的新鲜猪血灌进去，然后放进锅里煮，见鼓起，立刻捞出，切成薄片。切血肠要刀快，而且刀法好，不然切不成，刘占山切血肠很拿手。

切好的酸菜下到锅里，刘占山捞出八分熟的块儿放到菜板上切。他切得薄，切得快，一个供三张桌子上的同时吃。

刘屯的杀猪菜就是酸菜片，上面盖着血肠，大碗装，不够吃再盛。主食是秫米饭，大锅闷，香。

吃杀猪菜不分拨，随到随吃，吃完就走。唯有西屋北炕那桌例外，桌上的血肠、片分开用盘儿装，有蒜酱，还备了烧酒。桌旁坐的都是村里要，还有刘仓的岳父，坐在方大夫左边的是兰正。兰正到刘屯来不光是为了吃一顿肥猪，他还要把办学校的事在春节前落实下来。刘和吴有金也在这个桌上，挨吴有金坐着的是马向春。

兰正菜吃得不多，酒喝得不少，借着酒劲儿，嗓门儿也高了起来：“诸位革命同志，我借此机会说点儿事，你们边吃边听。”兰正了一盅酒，又说：“大家别把眼睛盯在肥上，我的话也得往心里走走，要是这耳听那耳冒，散桌后立刻到队里开会。”马向春放下筷子，瞅着兰正说：“兰书记，你说吧，我们都听着呢。”兰正说：“正好你们两个小队的队长都在，那就用这个饭桌开个预备会，给你们下下毛毛雨，把大队的说个大概，然后再开个正式大会，该表态必须表态，一定把事落实下来。”

吴有金和刘都停下筷子，他们想听听上级又有什么新的。

兰正见大家都在听他讲话，绪更加高昂，把要说的事留在后面，把话题岔到别处。他端起酒盅，用另只手拇指指着酒说：“这是什么？这是酒。老百姓叫酒，文化叫什么？叫琼浆玉。是什么喝的？在农村是地主老财，在城里是资本家和当官儿的。现在我们也喝上了！不但喝上美酒，而且大块吃。幸福生活是谁给的？是伟大领袖**。我们应该感谢**他老家，感谢社会主义，感谢三面红旗。我还要感谢刘屯广大革命群众，特别是马向前、刘强那帮小伙子。他们堵住河堤上的耗子，才有了今年大丰收。如果把孬老爷这大肥猪冲跑，我们就吃不上这顿。”兰正把端在手上的那盅酒一灌进肚子里，酒盅重重地撂在桌子上，方大夫要给他满酒，兰正把手一挥：“方大夫，方大哥，你是咱这最有知识的，你说这酒是不是好东西？”方大夫连连点：“是好东西，不光能喝，药引子也离不开它。”兰正笑笑：“你这个大夫，总想你的药引子，这叫琼浆玉，掺和药里白瞎了。”兰正用眼把全屋的都扫了一遍，激动地说：“革命同志们，以后粮食打多了，咱们也制造酒，让每个社员都尝到琼浆玉，吃不穷……”兰正把后面的话憋回去，接过方大夫满上的酒，端着酒盅说：“我这次从大队来可不是和你们商讨如何造酒，而是代表大队来督促你们办学。”他喝下酒，话题又转：“同志们，我们今天喝着美酒，过着幸福生活，千万别忘了世界上还有三分之二的过着贫穷子。他们生活在水火热之中，没有饭吃，没有衣穿，没有民主，没有自由，没有身权利，不准老百姓说话。我们生活好了，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