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节

李淑芝告诉瘦子，刘宏达是她的男。

旁边的打圆场：“真是凑巧，这候胜是抱蒙来的，大老远遇到熟家，我说你运气好呢！我连一只野都没打到，你候胜打了两只野兔子，回去请大伙喝酒。”

李淑芝听到这些当中有丈夫的工友，急忙把刚下锅的秫米饭捞出来，给客做了一锅酸菜汤。她把酸菜汤端上桌，非常热地说：“天太冷，大家喝碗热汤暖暖身子。”李淑芝还说：“天不早了，大家先在这住下，我给北炕多加些柴。”

候胜说：“住是不能住，我们得赶晚上的火车，回去晚，耽误班儿，要挨处分。”

李淑芝从梁上拿下一包蘑菇，送给候胜，她说：“你是宏达的工友，跟兄弟差不多，大老远地来趟家不容易。没啥可送的，把这包油蘑带回去，让弟妹和孩子们尝个新鲜。”

候胜虚推着，连说不要。

李淑芝有些急，诚恳地说：“这蘑菇只有槐树下才长，挺少，我家小刘喜在甸子上跑了好多天才捡到这些。给孩子们带回去吧，这是宏达家的一片心意，你如果空手回去，宏达知道会埋怨我的。”

候胜收下蘑菇，他指着跑进屋的小刘喜问：“这是你家的孩子？”李淑芝回答：“是，他叫刘喜，我家的老小子。”候胜假意夸奖：“这孩子挺好，总是笑。”李淑芝“唉”了一声，揉着眼睛说：“整天笑嘻嘻，有啥好的，可让心了。”她把刘喜拽到炕前，指着候胜说：“他是你爸爸是工友，你把他叫叔叔，有点礼貌，给你侯叔叔敬个礼。”

刘喜冲候胜点个，也迅速地把候胜从上往下观察一遍，觉得这个黄脸男不像好。特别是那双缩进眼眶贼溜溜的眼珠子，灰暗里好像藏着刀剑。他“嘻嘻”怪笑两声，转身跑出门外。

大街上，孙胜才往刘强家走。他是找打猎的同伙，约他们一同去车站。

还没到刘强家门，就遇到伐树回村的一行，孙胜才故意挺起胸脯对刘强说：“告诉那个姓付的，别在我孙胜才面前装沉了，城里的姑娘有的是，我可以随便捡，一个农村的烂货，倒找钱也不要。”

看到孙胜才的派，刘强感到即可笑又气愤，他直言不讳地说：“不用我告诉，家付老师心里根本没有你。”

“啥？”孙胜才觉得刘强的话给了他很大的污辱，他翻翻眼皮，提高嗓门儿，有意让所有都听见：“我早知道姓付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了进城，丢了裤子，你们看看，城里就是不一样。现在流行这样一句话，叫做一、二工、三军，誓死不嫁老农民。当初我就知道姓付的不想在农村呆，可怜她，想把她带进城。她还挺牛，让我等，我才不喜得等呢。她虽然念过几天书，也是没离开高粱地，一脑袋都是高粱花子，想进城，没门儿！能找到马向前那样的就不错了。”

孙胜才还记得付亚辉开拖拉机进村时马向前说的玩笑话，时过多年，马向前已经是大小伙子。自打小南营那次偶遇，马向前从心里敬重开过拖拉机的付老师，容不得别侮辱她。

刘强觉得孙胜才说的话太难听，不再搭理他。其他也都散去，把孙胜才一个丢在积雪的当街上。

刘强送走候胜等客，回屋还没坐稳，被杨秀华叫到门外，对他说：“刘大哥，咱俩到风障后面，那里蔽静，我有话跟你说。”

雪地里，只有他们两个，刘强看着杨秀华，等待她说话。杨秀华低着，用手抓衣服的纽扣，半晌儿，她低声说：“大哥，我们家要搬走了。”刘强不解地问：“住得挺好，怎么想搬家呢？搬到谁家？”

“不是搬到谁家，而是离开这个村子。”

刘强说：“又有好地方了？还是想回老家？我们这挺好，还会越来越好，在这呆着吧！”

“不是我想走，而是村里不让我们呆。”

“不会吧？村里对你们家印象不错，再说你家符合落户条件，村里不会撵你们。”

杨秀华说：“你们村的落户条件我接受不了。”

刘强问：“你说得啥条件？”

“也不知是谁订的花招子，想在你村落户，就得搭进去大姑娘。”

刘强解释：“我们村光棍儿多，大队订这个政策，是为了让刘屯的男能够娶上媳，是为村里着想，理上没有错。”见杨秀华没在意听，刘强笑了笑，对她说：“我们村那么多小伙子，难道你一个也看不上？别把眼眶抬得太高了。”杨秀华不再说话，用脚踢地上的雪。刘强想开导她，又不知从哪开，只好和她一同踢雪。

杨秀华抬起脸，直盯盯地看着刘强。这个十八岁的少，面对相识而又陌生的小伙子，脸上的羞怯一闪而过，流露出和她年龄不太相符的冷静和坚定。她说：“让我嫁给马向东，我坚决不！”

刘强支持杨秀华的选择，鼓励她：“你不想嫁就不嫁，这个事没能强迫。”

杨秀华说：“马荣给我爹过了话，如果我不同意，就把我家撵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