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节

反派领袖，就是抓，也是抓安上搞鞋罪名的孟慧英，而他做为被坏拉拢的受害者，连毛发都不会受损。他把孟慧英摁仰在柴上，抓住孟慧英反抗的双手，恶狠狠地说：“你已经使用过这套把戏，唬傻子行，唬不了我！你乖乖顺从我，小石打马成林的事就算两清，咱们谁也不欠谁。”

“呸”！一唾到马向勇的脸上，这是不甘羞辱做出的挣扎。马向勇抽回手要扇孟慧英的嘴子，孟慧英抓他的胳膊，大声呼喊：“小石，快来帮帮妈！”

小石冲进屋，拼全力捋马向勇的发。马向勇松开孟慧英，起身给小石一个脖溜子，打得狠，小石摔在锅台上。小石抓不到武器，从锅里舀开水要浇马向勇，被孟慧英抓住手，水瓢掉在滚开的锅里。

得不到孟慧英，马向勇把怒气撒向小石，抬脚想踢，被孟慧英抱住腿，小石举起烧火棍向马向勇打下去。

马向勇夺过烧过棍，小石已经转到他的身后，马向勇扭转身，看到他和小石之间隔着孟慧英，便把烧火棍狠狠地打在孟慧英的身上。

打到孟慧英，马向勇仍然不解气，指着小石骂：“小兔崽子，你妈是大鞋，你爹是蹲大狱的反革命，以后你必须老老实实地改造思想，再见到你欺负我家成林，我打断你这小反革命的腿！”

小石在屋里转，撞到墙上他都不知道，孟慧英大声喊：“石，被子下有镰刀，是新磨的。”

突然，孟慧英扑向马向勇，把他抱住，疯了似的告诉小石：“往上砍，砍死他！”

马向勇感到危险，想挣脱，也不知这个被他践踏过的哪来这么大的力量，抱得紧，他的胳膊拿不出来，怕挨刀砍，脑袋往回缩。

小石用锋利的镰刀砍向马向勇，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孟慧英松开马向勇，回身把儿子推倒。

在小石举刀扑过来时，马向勇的腿哆嗦不停，他无力反抗一个世间的孩子，出窍的脏魂在黑暗中惊慌地探求地狱之路。孟慧英松开他，马向勇才敢睁开眼，看到小石被推倒，他又恢复阳气。

马向勇不肯善罢甘休，狠狠地在小石的腰上踢一脚，然后扬长而去。

小石握刀往出追，孟慧英拽住他的衣角，小石用力挣，孟慧英脱了手，惯作用，小石摔倒，镰刀飞出手。

小石和母亲争镰刀，终归没有成年力量大，孟慧英把镰刀抢到手。她把刀刃放到自己的脖子上，哭着对小石说：“儿子，妈不能活了，你快点长大，去找你爹吧！”孟慧英要用镰刀割脖子，小石跪在母亲脚下，没有泪，也没有声，痴痴地看着，他用心灵哀求母亲：“妈，你可千万别扔下我，不要扔下我啊！”

西北风呼啸着，孟慧英的手在寒风中颤抖，看到孩子无助的眼，她对自己下不了手。

镰刀被赶来的邻居夺走，孟慧英抱紧儿子一阵痛哭。

月牙挂在天空，把大地映得湿冷，孟慧英的土房里一团漆黑。想开灯，停了电，她从墙上取下煤油灯，点着放在炕桌上。说是炕桌，只是土坯垫起的一块木板。桌上放着两大碗高粱米稀粥，一小盘儿切成条的咸芥菜疙瘩，还有两双筷，都没动。小石倚在被摞上，挨着墙，两眼大睁着，望着房梁。

窗纸有空，屋里有风，灯光摇曳，孟慧英用手护着，又挑了挑灯捻儿，流着泪哀求儿子：“过来吃一吧！把饭吃了，妈给你讲你爹的事。”

小石没有动，连眼皮也没眨。

孟慧英坐到儿子旁边，抚着儿子的脸，嘴动了动，没有说出声。

小石把脸转向她，孟慧英抱住儿子的，放声大哭，哭后，抽泣着讲出小石的真实身世。

她说她编造的故事是美丽的，是怕伤害儿子的心灵；她说小石的父亲是冤枉的，小石的父亲是战功赫赫的抗英雄，不会出反党反民的事；她说她找过小石的父亲，可小石的父亲不愿相见，让她重找幸福，让她把儿子带大；她说出小石父亲最早被羁押的地方，但不知现在的下落；她说小石的父亲让她隐瞒儿子的身世，这样做有利于儿子的成长；她说有一天历史会还小石父亲一个清白，只有到那时小石才可以父子相见。

孟慧英说了很多很多，说得煤油灯熬了油，说得小石饿着肚子睡了觉。

从那天起，小石变得特别顺从，再不问父亲的事，也不惹母亲生气。他从小南河的堤边捡回树枝，准备寒冬取暖用。他不去上学，孟慧英也不他，现在的学校有名无实，老师都不敢上文化课，小石去孩子集中的地方，她还有点儿不放心。

孟慧英的柴垛高了起来，小石又去水排灌站磨了高粱米。孟慧英心里很欣慰，她觉得儿子成熟起来，像他父亲一样，是一个能扛起大梁的男子汉。

队里选豆种，孟慧英做为冬天很少出工的劳力参加劳动。晚上回家，没见小石的身影，煮熟秫米饭，还不见小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