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节

马向勇想：“现在的政策朝令夕改，运动反反复复，刘占山这一逃，刘占伍就整不倒，说不定哪天刘占山翻过身反咬一，那可不轻。不如采取隐蔽的方式，继续在暗地里做手脚。”他还有些后悔：“当初不说自己是证明就好了，省得让刘辉这些王八犊子来追问。”

问话的年轻着了急：“怎么，还要想一年咋地？就回答一个字，你就这么犯难，我看你心里有鬼。”

马向勇翻起眼皮打量问话的年轻，觉得不可怕，他给出的话很脆：“我不能证明。”马向勇的回答，让年轻感到意外，大声问：“大字报上说你和老黑可以证明，你怎么反了嘴？”

“我知道写大字报的咋想的？胡诌八咧呗。”

两个年轻互相看了看，都感到这次调查不如预想的那么顺利。

刘辉把掐灭的烟摔在大炕上，突然问：“大字报是不是你写的？”

马向勇把转向刘辉，感到横眉立目的朱世文既可憎又可怕，同时也觉得这个擅长更名改姓的家伙很空虚。马向勇故意端正身子，对着讯问他的年轻说：“搞调查要讲究真凭实据，否则会给革命事业造成损失。刘占山当没当水鬼，只有他自己最清楚，无产阶级撒下天罗地网，就不信抓不到他？别看那小子能吹牛皮，最怕鞭子打，小绳紧点儿勒，你让他承认啥他就承认啥。”

年轻说：“刘占山逃不脱无产阶级专政的法网，这事谁都知道，不用你心。你只要证明刘占山怎样掘的堤，使用什么工具就行。”

“决处在河南，我不知他怎样挖的堤。”

“他用什么家什渡的河，是胎还是小船？”

马向勇说：“没有胎也没有小船，刘占山会洑水，大辽河都挡不住他。”

“坏工具是什么，是铁锹还是火药。”

马向勇觉得不对劲儿，心里说：“照这样一问一答，我肯定落他们的圈套，必须想法收住闸。”他回答：“那是大黑天，没看见他都拿了啥。”

问：“他在下水前喊了多少反革命号？”

“反革命的事，都藏在暗角落里，不可能喊号。”

“那也该有坏前的豪言壮语吧？”

马向勇反问：“啥豪言壮语？”

年轻说：“就是反动言论，比如说我刘占山不怕死，比如说我们这边过不好，河南也别想过好等等。”

马向勇的脸上闪过一丝笑，又在瞬间消失，他说：“守堤那天，不断上涨的河水让心惊胆战，光顾害怕了，听不到他说啥。老黑离刘占山近，也许他能听清楚。”

年轻对马向勇没有实质的回答有了厌烦，他提高声音：“你不要一个劲地往老黑身上推。”然后走到木墩前，从记录者的手中抢过纸，狠狠地摔在木墩上，横着眉毛说：“我们在调查你，你必须明确告诉我们，刘占山在坏前都说了哪些反动话？”

马向勇坐不住炕沿，慢慢地往下滑，稍稍冷静后，他捡起最有效的自卫武器，也提高声音：“伟大领袖**教导我们，政策和策略是党的生命。党指挥枪，枪不能指挥党。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指导我们思想的理论基础是马克思列宁主义。我要听**的话，照**的指示办事，做**的好战士。百倍提高警惕，对坏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阶级敌决不留。但是，我们也要讲究无产阶级的革命策略，不给敌可乘之机。我要是听见刘占山散布反动言论，一定大胆揭发，坚决斗争，踏上千万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只可惜，刘占山和我不对付，有反动言论他也不会对我说。”

两个外调年轻，想不到马向勇会整出这样一套逻辑混的革命说辞，不知从哪往下问。

刘辉转到马向勇面前，摆着审讯者的架式说：“我刚才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

马向勇故意反问：“你问我啥了？”

“大字报是不是你写的？”

马向勇对刘辉刨根问底的调查方式很反感，心里暗骂：“朱家湾的带犊子，等你蹦跶不动那一天，看老子怎样收拾你？”

经过几个回合的较量，马向勇有些不在乎这三个，在抵触的同时又有几分蔑视，脸上的赘动了动，目光视刘辉，大声反问：“是我写的又咋样？不是我写的又咋样？”

“革命者要光明磊落，好汉做事好汉当，既然大字报是你写的，你就把刘占山的反革命罪行详细说出来，让我们记录。”

马向勇也想借调查的机会多给刘占山罗列一些罪名，如果刘占山挨枪子儿，他会看着守寡的于杏花“嘿嘿”笑。但是，马向勇顾虑到刘占山打不倒，更害怕刘占伍拿到外调材料，他在心里说：“别看刘辉眼下和刘占伍不和，不知他以后什么样，这小子认贼作父，谁硬就投靠谁。我得留个心眼儿，不该说的就不能对他们说。”马向勇脸上的赘渐渐松弛，用目光把三个逐次扫了一遍，看到木墩旁的年轻急等着做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