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二章 死灵（4）

后一点似乎令他更具魅力。

佛罗伦萨的民众为他让路，向他致意，或是高呼“美第”的名字以示支持，而美第的次子则以更为谦卑与热的态度——无论向他行礼致意的是粗鲁的屠夫，狡猾的公证，显赫的商会成员，还是散发着臭味，穿着紧身皮裤的雕刻工匠，或是帽子和发髻上按照律法要求吊挂着铃铛的，抑是身穿黑色尖顶罩袍的忏悔者——他都能公正地给予其应得的回应。这种令愉悦与满足的行为看似简单易行，但在与他年龄相仿的群中却可谓相当难得，尤其这个年轻还有着常难以企及的财富、地位和外貌的时候；所以说，虽然他面色有点苍白，动作稍显僵硬，回应的时机也掌握的不是那么完美，但佛罗伦萨的们，特别是们，一致认为他的些许失礼之处绝非源自于内心处的傲慢，毕竟两年前的今天，是他的，“间的维纳斯”委斯普其夫希蒙奈塔因肺病而死的子。

他们的推断并非全错，却也距离事实颇为遥远。令得这个年轻如此憔悴的绝大部分原因出自，而非感，且这点必须归咎于朱利阿诺与其兄长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

这种活像是被魔鬼诅咒的病症总是在夜时分降临，来去无踪，丝毫无法预测，刹那间就能让一个健康强壮的年轻难以动弹，痛苦不堪。——四分之一的患者将痛风发作的疼痛比喻成被刀剑刺穿皮肤;五分之一将它比喻为骨断裂;三分之一比喻为被炭火烧灼，其余的则认为这种痛苦根本无法形容。

朱利阿诺属于最后一种，他在“受难”（复活主的前两天）的黎明之前发病，一阵强似一阵的痛苦已经折磨了他整整一个通宵和两个白天，期间即便是轻微活动或触摸，也可能令他痛得晕过去。最糟糕的时候，红肿滚烫的膝盖和小腿甚至无法承受哪怕只是一张丝绸床单的重量。

他的兄长洛伦佐德美第也有着同样的痼疾——他们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在赐予这两个儿子美第式的高挺鼻梁、翘起的下颚，狭长的眼睛与硬朗的面部廓的时候，也将缠绕了自己一生的古怪疾病写了遗产名单；就像他将荣誉、地位、权势、金钱馈赠给美第的下一代时，也不免将敌视、嫉妒、怨恨、憎恶一并投——虽然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但世事总是如此，谁又能事事顺遂，称心如意？

美第的次子轻轻喘着气，舔抿着牙齿等待另一波痛苦过去——他眯起眼睛，抬起，圣玛利亚德尔弗洛雷大教堂朱红色的八角拱顶已在眼前，当初为了扩建广场，执政团作出决议，原本居住在这个区域的失势权贵在转瞬间冠上各种罪名，他们的财产被收缴，住宅与塔楼被强行拆除，所有，包括脆弱的，初生的婴儿和垂死的老，在几天内被迫屈辱的迁移至偏远地区，甚至被全体流放——佛罗伦萨民众的感永远是如此极端，不是在天平的这一，就是在天平的那一——他们从不在乎将某个家族，某个高高举起；也从不介意将他重重摔下，并且践踏成泥。

“基督复活了！”

“真的复活了！”这个宣告显而易见是冲着自己来的，朱利阿诺不得不压下因为痛苦而产生的不耐与躁，遵从教规一板一眼地回答道。同时他尽量小幅度地转过身去，预备按复活节的规矩同这个讨厌的通告者互吻三次。

亮闪闪的弗朗西斯科德帕从敞廊的影里冒出来，他是帕家族的长子，是朱利阿诺的姻亲，伯纳多班迪尼就像鞋跟紧随着鞋面那样跟在他的身后。两个年轻今天的穿着异常华丽，特别是年轻的帕，他敞开着绣满了黄金族徽的银地浮花织锦外套，显露出缀满珍珠的白色天鹅绒紧身短上衣和脖子上挂着的宝石项链，打褶的宽大衣袖差不多可以塞进另一个小一点的帕——幸好今天他的肩膀、衣袖、紧身裤里的填充物倒没像以往的那样夸张到令瞠目结舌——朱利阿诺记得两天前看到年轻帕的时候，他两腿之间的可多佩斯（遮挡裆部的挡布）上都刺绣着美的花纹，镶嵌宝石、珍珠，里面“充足”的填充物使它看起来就像个带着帽子的婴儿脑袋，更别说身上的其他部分了。

帕向朱利阿诺伸出手臂，就像迎接一个真正的朋友或是兄弟那样喜气洋洋地拥抱他，并且主动吻他。

朱利阿诺倍感惊讶，但还是勉强以相同的速度与力度做出回应。

即便美第与帕已经在执政团与司铎的面前不下十次手按圣经真诚无比地忏悔自己的罪过，并竭力表示彼此宽恕与友——甚至他的姐姐比安卡都被作为和好承诺的抵押品嫁了帕家，但作为近百年来政治与商业上的双重敌，帕家的从没能在美第家族掌控下的执政团里取得哪怕一个名誉上的席位，这让他们无法在佛罗伦萨的任何决议中取得一点利益，甚至可能被牺牲；作为回报，帕家族对美第的所有决议都极尽阻扰涉之事，最近更是从美第家族中夺走了教皇西克斯图斯四世的财政管理权。

也许应该提醒一下洛伦佐，看看帕家最近又了点什么，是抓住了百团（注1）里哪个蠢货的把柄还是收买了某个美第家的代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