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四章 落魄山上老与小

这其实是老秀才第三次来到落魄山了，前边两次，来去匆匆，就都没踏足此地，此次过后，他就又有得忙活了，劳苦命。

先前只是老偷偷摸摸去了趟小镇学塾，身处其中，站在一个位置上。

举目望去，早些年，这座课堂上，应该会有一个红棉袄小姑娘，正襟危坐，看似专心听课，实则游万里。

会有凝专注的林守一，先生说到哪里，便想到哪里。

会有小啄米打瞌睡的李槐。

会有那个当时肯定无法想象自己未来的赵繇，竟然有一天会离开先生身边，坐着牛车远游，最终又独自远游中土洲。

会有一个大智若愚的董水井，一个扎着羊角丫儿的小孩。

老当时站在那边，也想到了一个与茅小冬差不多的记名弟子，马瞻，一步错步步错，幡然醒悟后，明明有那悔改机会，却只愿意以死明志。

老发现到最后，好像一切过错，都在自身，身为传道授业解惑的先生，传授弟子之学问，不够多，传授弟子安身立命之法，更是一塌糊涂。

老秀才低捻须更揪心。

只是今天到了自己关门弟子的那座落魄山祖师堂，高高的挂像，井然有序的椅子，窗明几净，一尘不染，尤其是看到了三个活泼可的小姑娘，老才有了几分笑颜。可老秀才却愈发愧疚起来，自己那幅画像怎的就挂在了最高处？自己这个狗混账的先生，为弟子做了多少？可有悉心传授学问，为其细细解惑？可有像崔瀺那般，带在身边，一起远游万里？可有像茅小冬、马瞻那般，心中一有疑惑，便能向先生问道？除了三言两语、稀里糊涂灌输了一位少年郎那份顺序学说，让弟子年纪轻轻便困顿不前，思虑重重，当年也就只剩下些醉话连篇了，怎么就成了家的先生？

某些学问，早早涉足，难如山且搬山。

老先生愧疚难当。

当时在学塾，老转向外边望去，就好像有个面黄肌瘦的孩子，踮起脚跟，站在窗台外，孩子张大眼睛，竖起耳朵，听着书声，闻着书香，望着里边的先生学生，孤零零一站在学塾外的孩子，一双净净的眼眸里，充满了憧憬。

在那个孩子以后的生当中，兴许会背着大箩筐，在山上采药的时候，为自己壮胆，大声喊着并不解其意的“之初，本善”，在下山路上，兴高采烈背诵着“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在上山下山之间，大曝晒，大汗淋漓，孩子躲在树荫下歇息，自己玩着斗，输赢都是自己，高高举起一手，嚷嚷着赢喽赢喽，才会略显童真稚趣。

世间苦难重重，孩子如此生，并不罕见。

只是小小年纪，便自己消受了，却不多见。

老秀才甚至后悔当初与陈平安说了那番言语，少年郎的肩应当挑起杨柳依依和长莺飞。

与裴钱她们这些孩子说，没有问题，与陈平安说这个，是不是也太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可是老秀才又一想，再看如今的落魄山，好像早年与那鞋少年如此言语，又是最对的。

最后裴钱她们发现那个远道而来的老先生，坐在了最靠近门槛的一张椅子上，安安静静坐在那边，抬望向三幅挂像。

不去看居中那幅自己的挂像，看了崔诚挂像许久，轻轻点，喃喃言语，谁都听不真切，最后老先生便一直望向那位自己弟子的挂像，默不作声。

老先生自言自语道：“或曰：‘以德报怨如何？’”

老先生自问自答道：“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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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艘来自宝瓶洲的跨洲渡船桂花岛，走下一对家乡是那北俱芦洲的剑修师徒。

当师父的那位青衫剑仙，大概还不清楚，他如今在剑气长城的许多巷子，莫名其妙就小有名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