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八章 江湖见面道辛苦

这位化名李锦的冲澹江水，藤椅旁边，有一张花几，摆放有一只出自旧卢氏王朝制壶名家之手的茶壶，紫砂小壶，样式朴拙，据说真品当世仅存十八器，大骊宋氏与宝瓶洲仙家各占一半，有“宫中艳说、山上竞求”的美誉。一位来此看书的游学老文士，眼前一亮，询问掌柜能否一观茶壶，李锦笑言买书一本便可以，老文士点答应，小心提起茶壶，一看题款，便大为惋惜，可惜是仿品，若是别的制壶名家，兴许是真，可既然是此制壶，那就绝对是假了，一座市井坊间的书铺，岂能拥有这么一把价值连城的好壶？不过老文士在出门之前还是掏钱买了一本善本书籍，书铺小，规矩大，概不还价，古籍善本品相皆不错，只是难谈实惠。

李锦收了钱，丢柜台抽屉，继续躺着享清福，一边饮茶一边翻书。

如今只要是个旧大骊王朝版图出身的文，哪怕是科举无望的落魄士子，也完全不愁挣钱，只要去了外边，不会落魄。或者东抄抄西拼凑，大多都能出书，外乡书商专门在大骊京城的大小书坊，排着队等着，前提条件只有一个，书的序文，必须找个大骊本土文官撰写，有品秩的官员即可，若是能找个翰林院的清贵老爷，只要先拿来序文以及那方至关重要的私印，先给一大笔保底钱财，哪怕内容稀烂，都不怕财路。不是书商傻钱多，实在是如今大骊文在宝瓶洲，是真水涨船高到没边的地步了。

李锦原本一看那序文，就没什么翻书的念想了，是个大骊礼部小官的手笔，粗通文墨而已，不曾想后边文章，反而是出意料的好，于是便记下了作者的名字。

这位不务正业的冲澹江水老爷，还是喜欢在红烛镇这边卖书，至于冲澹江的江祠庙那边，李锦随便找了个老实的庙祝打理香火事，偶尔一些心至诚、以至于香火粹的善男信许愿，给李锦听到了心声，才会权衡一番，让某些不过分的许愿一一灵验。可要说什么动辄就要飞黄腾达，进士及第，或是天降横财富甲一方之类的，李锦就懒得搭理了。他只是个夹尾做的小小水，不是老天爷。

李锦找了一些个溺死水鬼，吊死鬼，担任水府巡视辖境的官差，当然都是那种生前冤屈、死后也不愿找活代死的，若是与那冲澹江或是玉江同行们起了冲突，忍着便是，真忍不了，再来与他这位水诉苦，倒完了一肚子苦水，回去继续忍着，子再难熬，总好过早年都未必有那子孙祭祀的饿死鬼。

李锦唯一真正上心之事，是辖境之内那些祖荫厚重、或是子孙是那读书种子的大小门户，以及那些节、贤，有些需要扶持一把，有些需要照拂几分，还有那些那积善行德却体魄孱弱的凡夫俗子，李锦就需要以山水灵的某种本命通，以一两盏大红灯笼在夜幕中为他们引路，防止被孤魂野鬼的某些煞气冲撞了阳气，这些极有讲究的大红灯笼，也不是任何练气士都能瞧见的，地仙当然可以，不是金丹、元婴却擅长望气的中五境修士也行，只不过就像一国境内，灵数量有定数，得看国运多寡、山河大小，这些大红灯笼，也要看灵品秩高低，绝非什么可以随手送的物件，一些个市侩些的山水祇，也会与一些富贵门户给予便利，只要不过分，不被邻居同僚告发，或是不被上司山君、城隍阁申饬，朝廷礼部那边就都不会太过计较。

李锦前些时候，就亲手将两盏灯笼，分别悬在了一位出身贫寒的市井少年身后，以及少年家宅门外，前者灯笼，会与之形影不离，昼没夜显，污秽物见之，则自行退散，不但如此，李锦还在灯笼内的灯烛之上，写下了“冲澹江水府秘制”的字样，意思就很浅显了，这是他李锦亲自庇护之。不管任何鬼魅还是练气士，谁胆敢擅自动摇少年心魄，稍稍坏了少年的读书前程，那就是跟他这位冲澹江水做大道之争。

有些山水灵，会专门在文气文运一事上下苦功夫，对待辖境内的读书，最为青睐，一旦光耀门楣，这拨为官的读书种子，就可以载地方志，可以帮助家乡的山水灵，在礼部功德簿上添上一笔。有些则选择武运，至于忠烈、孝义等等，庇护一方的灵都可以视为某个选择。

所以说做难，做鬼做灵，其实也不容易。

其中又以做了鬼，禁忌更多，稍有差错便会犯忌，惹来冥司胥吏的责罚，荒郊野岭的还好点，在州城大镇的市井坊间，那真是处处雷池。越是国祚绵长的山河之中，灵权大威重，鬼魅越是不敢随便作祟，除了山水祇和文武庙，更有大小城隍庙阁，再加上那些学塾道观寺庙，以及高门豪宅张贴的门，污秽鬼物，寻一处立锥之地都难，更不谈鬼物之间，又有各种荒诞不经的欺凌事，与阳间那些腌臜事，其实没什么两样。

功德彰显，正自威，鬼魅退散，绕道而行，从来不是什么虚妄语。

铺子生意冷清，李锦有些想念这些年常来照顾生意的两个熟客了，前有大风兄弟，后有朱老弟，家买书，那叫一个豪爽，半麻袋一麻袋买去的那种。

与朱敛相熟，还要归功于那场玉江风波，朱敛之后就常来这边买书。

那位玉江水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