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永乐太后离京

太后又非桓帝后妃，按照章程不能居住雒阳，而应返回河间国居住。

这个理由着实荒诞。先帝生前早已追尊生父河间王刘苌为孝仁皇帝，尊太后为孝仁皇后。四百年大汉素以忠孝治国，如今太后身为儿媳，岂有不亲自赡养婆婆的道理？但太后见奏甚是欢喜，当即批准奏章，令荀攸速速催促董太后离京就藩，正应了民间对朝廷察举的嘲讽：举孝廉，父别居。

荀攸颇感无奈，只能领了诏令前去嘉德殿。小黄门得知消息在前，夜里便向董太后传递风，见荀攸一行还在百丈外，董太后令小黄门紧闭宫门，在门后大肆咒骂太后不肖。荀攸在门听了两刻，只觉措辞贫瘠颇为无趣，便自顾自将诏书绑在箭矢上殿内。宫内一时无声，荀攸趁这当在宫前又念了一遍旨意，示意董太后初七离京，也不管她如何回应，自己当即回宫复命去了。

到了五月初六，蹇硕已死了十，首级堪堪传阅三县，先帝在时，蹇硕权柄无匹，一度能节制大将军何进，不料旬月之内便身死族消，覆灭如此之速，让诸县官员感不安，但雒阳的野心家仍嫌颅太少。

这天过了亥时两刻，月上北邙山，已是临近宵禁的时刻，因此道上也踪稀少，除去少量屋中留有灯火，大多已熄灯就寝。司隶校尉袁绍在西园用过晚膳，听手下说骠骑将军已熄灯睡，当即领了一千北军，让兵士只带了弓矢随他出园。

一千轻装以布蒙面，在街巷间蹑足前行，好似影中有一条具足蜈蚣。沿路的兵卫袁绍早已打好招呼，所以一路畅通无阻，不过两刻时间，袁绍到达董重府邸门前，府门前寂静无声，只有几只夜枭驻足在院墙上，歪首打量着墙下流。

袁绍以手势令部下如计散开：堵住董府所有正门侧门，再将董府围成一圈。待包围完成后，他点起火把，对府中高喝道：“司隶校尉袁绍奉旨查案！”北军士卒也齐声高呼，宛如惊雷炸响，大河凌汛，四周家纷纷熄灯，但黑夜里又不知有多少眼睛望向此处。

千齐声高呼六七声后停息，府中方才传来董重疲倦的回应：“不知袁君欲查何案？”

袁绍朗声答说：“将军勾结常侍，索贿渎职，屡杀朝廷贞节之士，何能以片语述之？今我奉太后诏令，追索将军印绶，细查将军府邸，若将军无有此行，则朝廷正可还将军以清白，还望将军体谅才是。”

袁绍说完，良久不闻回应，正当他心怀不奈，正要派强冲府门之际。一名青年开门而出，迎着满目弓矢走到袁绍面前，袁绍识得他是董重长子董普，董普强忍涕泪，对袁绍鞠躬说道：“家父听闻校尉说完，便回到寝房，以剑自刎了。”

随董普走董重寝房，袁绍见四名子正围着一具尸体哭泣，那尸体正是董重，董重身穿一副明光铠，手握先帝御赐的中兴剑，在脖颈间割开一条两尺长的血，血水粘连住他的发髻与铁胄，散发浓烈的腥气，袁绍蹲下身，皱着眉眼从血中拨出他的气管，这才确信骠骑将军已死透了。

次，也不用荀攸再去催促，董太后慌忙整理行装，一大早便乘上驷马车，从南屯门匆匆离开南宫，沿路无一相送。

车马颠簸中，董太后望向身侧空空如也，不禁想起二十年前，她亦是乘驷马车自河间出，远来雒阳。

那时宏儿尚不及她腰，眼神净。一路上宏儿无聊，抓她满发髻，结果下车时，正撞上窦武陈藩几前来迎驾。她因自己失态，以袖拂面，不敢与朝堂三公直视，宏儿却拉她上前，对三公妙语连珠，她暗自骄傲，心想子贵如此，夫复何求呢？

她转念又想起儿子临死前削瘦的面孔，一悔意由内而生：即便摄政成功，又能怎样呢？儿子没了，即使能如吕后般也不快乐！早知如此，不如依旧和宏儿终老河间。

永乐太后痴痴想念，终在车窗旁长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