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有情众生

雅兴，笑着凑趣道：“赌注为何？”

“你三月初画的那幅春山图，我甚是喜欢。”

顾允洒然道：“好，就赌春山图。我若赢了，大中正今晚可否赏面一起喝杯酒？”

张紫华端正坐姿，目视前方，颇为威严，道：“除非你拿江州坡脚马的赤梁酒……”

顾允无奈道：“大中正好福，我昨刚刚得了三斗赤梁，正好以飨中正！”他这酒得来不易，本想着送给徐佑尝尝鲜，却被张紫华拦路劫了去。

两旁若无的闲聊固然透着顾张之间的亲近，另一方面也说明对贸然钻住来的徐佑不太看好。竺道安近来风正劲，他们都亲眼见过他的辩才，实非常所及。

徐佑走到竺道安身前，跪坐在准备好的蒲团上，两间隔七步，四目接，全都邃似海，平静如渊！

徐佑是晚辈，于礼当先发问，道：“敢请上座明示方才所问，众生可有差池？”

“众生无有差池！”

“众生若无差池，那何谓众生？”

“尔时无有男、尊卑、上下，亦无异名，众共生世，故名众生！”

这是《长阿含经》里的论述，徐佑通佛儒道三家典籍，自然知晓出处，又问道：“众生无男尊卑上下异名，那可分有和无？”

“于色、受、想、行、识染着缠绵，名有，也名众生。可广而引之，众生亦可分有和无，有即一切有识之物，无则诸如花木石山河等无识之物！”

佛经对众生的认知有一个逐渐发展的过程，从众生仅仅是有众生，慢慢过渡到了包括有无的所有众生。此时的楚国，正是介于两者之间的那个时期，所以徐佑问有无，算准了以竺道安的学识，必定比那些只知道研究般若七宗学说的和尚们要进不少。

但是，正因为学识渊博，徐佑才好给他挖一个倾尽三藏经文也填不上的大坑！

“那，一切有众生，可有佛？”

最初的小乘佛教认为，仅仅佛一有佛，众生没有佛，因此无法成佛，只是通过“八正道”等自我修持，达到最高第四阿罗汉果和辟支佛果的境界，而不能成佛果。后来般若学传中土，六家七宗开始兴起，以研究般若空为根基，主张一切诸法缘起无。再后来《泥洹经》《涅槃经》相继流行于世，涅槃学派代替了般若学派，慢慢的转为佛有无的讨论，从佛一有佛到有众生皆有佛，从只能度己变成了可以度众生，佛法由此进大乘之境。

“有佛！”

竺道安感觉到了徐佑话语里透露的杀机，微微一笑，给出了肯定的答案。他出身本无宗，而本无宗以般若学为立宗之本，可要讨论佛，必然要借助涅槃学派的典籍。只是事已至此，以胜为先，竺道融师兄想必也知道形势所，骑虎难下，不会怪责于他。

两的锋，明面上波澜不惊，其实暗地里已经黑云压城，若不是对佛门经义和宗派之别了解颇，这会只是一雾水，看个热闹而已。

可在座如张紫华、顾允和四姓门阀以及其他名士却齐齐吃了一惊。时下般若空之学仍旧占据主流地位，尤其以本无宗竺道融为首，对“佛身是常，佛是我”之说甚为不满，斥责此说为不通真照。

竺道安如此公开唱反调，实在有够大胆。

“这道厉害！”

张紫华低声道：“一环扣一环，原来在这等着竺道安，可谓谙心，机关算尽！”

顾允皱眉道：“他想借竺宗主来给竺道安施加压力，手段和心计是有的，却不见得学识更高。就算侥幸赢了，未免胜之不武。”

张紫华知道顾允为方正，也不与他争辩，笑道：“胜负还未分……我们不急，继续看！”

正如张顾二所说，徐佑将话题引到佛，有用竺道融压制竺道安的意思，但这只是稍带，真正的目的隐藏极，无能够发觉。

“哦？”徐佑露出笑容，反唇相诘，道：“若一切有众生皆有佛，那一阐提又如何？”

竺道安终于神色微变！

其实现下的楚国佛门已经感觉到了般若学的局限，本无宗居于六家七宗之首，内里不乏有试图研其他的经义来茧成蝶，另寻一条出路。

譬如竺法言，当初钱塘湖雅集，竺法言被都明玉的雄辩到死角，也曾借《华严经》的经义反败为胜。

竺道安是竺法言的师叔，这二十多年不问世事，专心译经诵经解经，尤其对六卷《大般泥洹经》研究颇，他从六卷经文里辨析出了一个前未有的大胆命题，也就是徐佑方才所问：

一阐提有没有佛，能不能成佛？

其实在六家七宗之外，很多有识之士，包括佛门北宗的大部，已经基本赞同一切有众生都可以成佛，但唯有一阐提除外！

何谓一阐提？

完全断灭善根、不信佛法、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