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唯有三字真

来开了门。院子里横七竖八的尸体，了安只看了一眼，把她推了进来安置到床上。

柏逐昔看了看了安，他和往常一样，挂着那副礼貌而疏离的脸。她动了动嘴，却还是什么都没说，闭上眼睡了。

此前一役，武陵过去的兵几乎都折损在战场上了，即便战争已经结束，城内外多处仍挂着白绫，城门楼上的经幡随风飘着，被风吹着发出呜呜的声音，像鬼怪在午夜哀泣。

大夫带着阿琢跪在同袍堂，没有灵位，没有灵柩，只有一坛子酒在同袍堂在正座上。她把籍册拿给大夫，跪在她面前。

“对不起，我……”

大夫拿过籍册，没有翻开，站起来走出去，叫妙仪把寨里都叫过来。

妙仪把籍册上的字一个个念给寨里听，得到的回应却是压抑不住的哭声。

她又睡了两，只是都睡不安稳，一闭上眼，都是寨里兄弟们的脸，他们都很痛苦。

“小妹。”大当家站在她面前，看着她，和从前一样的笑，伸手来拍她的。手还没有碰到她额，一声轰鸣，四肢百骸全成了碎片。

她猛的睁开眼，从床上弹坐起来。

大夫转过身来：“醒了？”她看着似乎没有太难过的样子，打了水来给她擦脸，和从前一样絮叨。

“林家大娘子是我闺中密友，她的大儿子，就是你劫过的那位林大郎君，才很不错，我见过好几次。她一直在给她儿子说亲，只是一直没有好的姻缘，我瞧着那是个不错的，等你腿好了，就去见见吧。

“既然兄弟们都走了，你大哥的愿望也实现了，咱们就稳稳过子就是了。平儿生意做得好，也算是在城中站稳了脚跟，咱不缺钱，就过点安逸子就是了。

“你大哥这辈子就了两件好事，一是劫我脱离苦海，二是死在战场上。他能留在边境，也算死得其所，以后我跟孩子们说起来，也可以自豪些，说他是个为国捐躯的英雄。”

……这些话与其说是说给她听得，不如说是她用来安慰自己的。她说的时候眼里都含了泪花，时不时滚出泪水来，最后说着说着，背过身去不再开了。

兄弟们全都阵亡在沙场上，只剩她一个回来，她心里的难过亦无法言说。

死在边境的太多，没办法把他们的尸首运回来，所以一并埋在了边境，也没有竖碑。大夫说不要给他们立碑，只在同袍堂中摆灵位祭拜即可。路平儿在城中找好了店家，让给兄弟们做了牌位，只等着她去将那些牌位都给带回来。

她的腿还没好，但拄着拐走路已不是什么难事。

进了城去找路平儿，却在衫罗坊外面看见了了安，他替她写好了经文和灵幡。

那些牌位整整齐齐搁在箱子里，只有大当家的牌位上没有写名字。

“大哥的牌位，让大夫亲手写吧。”路平儿亲自把那些箱子搬上车，大当家的牌位他用一块布包好了抱在怀里。

她研了金漆墨，把毛笔递给大夫。

“你大哥没念过书，我接受他之后教他写字，他嫌烦，除了我的名字别的一个字儿也没学会……”

她听大夫说过她和大当家的事，那时她被着嫁给一个连听都没听说过的，又嫁得远，心中本就不快，一直哭着。花轿走到山上休息的时候遇到了大当家带下山做事，遇上这一队，把他们吓得鸟兽四散，只剩大夫还坐在轿子里哭。

本没有劫她的心思，只是听她一直哭，大当家以为是自己吓着她了，便解释说他今天没有劫的打算。谁知大夫硬生生怼了回去，隔着花轿的帘子说自己才不会为了什么狗山匪哭，只是不甘心嫁给一个完全不认识的。

少年气上来，他便用刀挑开了花轿的帘子，一把扯了大夫的盖。方及笄的少娇俏可，又长在闺中，哪里见过这样孟的。本来已经止住的哭声又起来，刺得大当家耳朵生疼。

“现在咱们见过，也说过话了，也算半个熟吧。跟我走吧，总好过嫁给那个连话都没说过的。”他其实也没有什么旖旎的心思，只是在见到她的一瞬间就心动了。

大夫哪里见过这场面，当时就吓得说不出话来，直接被他扛上了山。

一开始她也闹过吵过，后来家中的消息不断被送上来，她家里知道她被山匪劫了，竟也没说要报官救她，只当家中没有过这个儿。退了家的彩礼，闭不提这场婚事。

之后大当家总是想办法逗她开心，她也就慢慢接受了这个。

这本不是什么漫的事，她只是被得除了接受没有别的办法，好在大当家只有一颗心，满满当当只装了她一，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笔在墨里转了一圈，带着金的墨落在那抹黑漆的灵牌上，她扭开没去看。

她的大哥啊，一辈子没学会什么什么，只学会了他娘子的名字。那三个字，便是他这一辈子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