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上 阊阖正嵯峨

江闻已经察觉到了，面前的夷怪虚蜃之螺，和武夷山脉之下埋藏的六牙七支夷怪桀粢不同，牠并没有前者被岩浆生生灼烫至死，再被玄武山体镇压数亿年，于暗中腐烂消融的恶毒怨念。

面前的夷怪虚蜃之螺，苟活在暗无天的石罅之下，身上存在着能够给长生不朽的东西。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牠十几只坑坑洼洼的眼睛中，蓄满最强烈的贪婪和残忍，一切因为欲望驱使来到这里的生物，都将化为牠养料的一部分。

因为这里面有求解脱者的渴求，有求长生者的执妄，还有求登仙者的贪望，更有求探索真相者的孜孜不悔。夷怪蜃螺想来是懂心的，毕竟从牠在缦亭峰吐出仙雾的那一刻起，所接触到的就是类千变万化的欲望。

吃了长生不死芝的，最终化为畸形扭曲的黑龙，如红阳圣童般蜕变为一具行尸走，这个长生蜕化的结局已然注定。

可那些见到了缦亭峰仙宴，号称跨虹桥登仙的，见到的又是什么？他们又遭遇了什么？！

江闻有些悲观地想到，这些类最沉的欲望，不过是牠维持自身的养分，也不过是牠神成长的食粮。武夷山千百年来长生的传说萦绕，归根到底都是类永不磨灭的执念，在支撑着一个没愿意戳的谎言……

长生登仙，或许只是一个类自己设下的诅咒。

…………

虚蜃之螺缓缓靠近着江闻，牠从不会用力猎食，牠只会用最隐秘的手段诱惑猎物上钩，这千百年来或许有一二能逃离，但他们只会给自己，带来更多的食粮。

夷怪捕食的经验让牠缓缓转出后背，恢复了王莽颅和密密麻麻尸骸组成的高墙，只见仙雾和红霞纷飞飘舞，曲折诡异难以形容，却忽然化为一凝固圆镜般的圆光画面，映照出内暗幽悄、滴水钟石笋。

形势瞬间险峻，江闻一眼瞥见了着古剑的王莽颅，认定那里既然可以被西晋游侠刺穿，应该就是夷怪身上的薄弱部位。以壳为虚、以为实，这夷怪虚蜃之螺出奇离常之处，简直不像是地球孕育出来的生物。

江闻运转着内力试图一击搏命，无数武功在他心中流转不息，招式由繁到简、杀气由有到无，已经凭借着金庸江湖里高妙的武学修为，将剑法拔升到了近乎于道的境界！

但下一刻，夷怪蜃螺慷慨而险地为他展开了仙界的景象，打断了他的道！

江闻在圆光中所看见的，既不像道藏传说中美好的仙界，甚至也不是佛经里无边地狱的景象。这处仙界似乎什么都没有，却又仿佛包容万事万物，以无可分辩的“虚”，瞬间降临在现实土地上。

点点声音如叶落枝折，某些晦暗不祥的东西，似乎正化作光点般的虚像在江闻面前飞驰而过，江闻驻足的石窟地板产生了令战战兢兢的断裂闪烁，汇成残的线段，光点绕着着逐渐飘渺的壁和四处横生的钟，组成一些难以名状的生物向江闻猛扑而来。

它们由不规则的红色线条组成，却没有本质的身体，或扁平或弯曲地狂舞于石笋钟上，又随着光照石柱的影子一起摇摆起舞，制造出窸窸窣窣、纷至沓来的杂脚步。

江闻不清楚他现在看到的，和其他看到的是否有不同，可这就是所谓众仙的居所吗？这就是传闻中凡所不敢踏足的王母仙宴吗？

这就是上山另一条路的归宿，就是小道士村所说的天架壑登仙之路，必然迎来的结局。

他们提前超脱了形体，抵抗了长生不死芝的诱惑，义无反顾投夷怪蜃螺展开的诡异“虚仙界”中。

从那以后，光流转、春去秋来都与“虚仙界”中他们无关，哪怕外面沧海桑田。

从那以后，他们进了一片类无法理解的“虚仙界”中，成为了一根根崩坏扭曲的红色点线组成的部分。

从那以后，他们只会在缦亭峰仙宴的最高时，从“虚仙界”游到岩坛上狂起舞，就如现在这般，以恶毒的形状诅咒着这个理尚未消逝的世界！

他们成仙了，却成为了虚界的诡仙，进一个非理、超越逻辑因果、让米利都学派惊恐无依、让毕达哥拉斯宁愿杀也要抹除的可能，一个完全无序、疯狂、混沌、彻彻底底为虚的宇宙！

在夷怪展现的圆光之中，他还狡猾地加了过往的画面片段，扰思维的讯息——全都是木觚上的留迹者，当初来到这里时所传递出来的思绪，此时一齐化为诱惑江闻的武器，扰着他的心神。

江闻只有勉强懂得其中的非线关系，才能趁机解读木觚上的跨时空对话。

首先，是留下那段潦至极笔迹的医者，佝偻身子陷了沉思。

西汉末年沸沸扬扬的末世恐慌，导致刚刚即位的汉哀帝认为，自己身上一定是流淌着诅咒的因子——自己明明有着极其健康的少年时期，为何会在十七岁忽然身患痿痹之疾。

此时西汉的世家大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