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邯郸陌上九月秋（四）

瑷却立着未动，立在台阶上蹙眉看这群围上来，扭冲亭中喊道：“亭长何在？”亭长还没睡起，被亭父叫醒，披衣揉眼出来，看到眼前一幕，登时变了颜色，随手从门后拿起一支木棍，劈盖脸地就打将下去，恶狠狠地把这群打散。

这群虽多，无一敢还手，在棍下抱逃开。亭长还待追撵，荀贞皱眉说道：“住手！”

亭长丢下木棍，讨好地对荀贞说道：“这帮野民农夫没有眼色，竟敢惊扰贵座驾，实在胆大包天，尚祈君莫见怪。”见荀贞等一行收拾齐整，是准备出发的样子，又说道，“天尚未大亮，君就要进城么？要不再等一会儿，待小叫亭父为君等做些饭食，吃过后再走不迟。”

荀贞、荀攸、辛瑷、典韦诸无一不是杰，葛亭的亭长文非能看出他们是“贵”，这个亭长也能看出，兼且昨晚荀贞给了他不少食宿钱，因此对荀贞十分恭敬讨好。

辛瑷见这亭长虐对民、谄媚荀贞，嗤笑了声，懒得理会他，取下马边的粮袋子，叫原中卿去给被驱散的那群送过去。亭长看见了，连忙劝阻，说道：“这帮都是无用的！”

辛瑷不理他，荀贞问道：“无用的？”

“是啊，这帮野民要么是老弱，要么无姿色，都是没要的。”

“没要的？”

“是啊。”

“你是说这些都是卖身的？”

“君不知么？”

亭长甚是诧异，当下给荀贞细细说来。却原来因此亭邻近县城，近些曰来时有县中豪强大户家里的仆来此购买客，一来二去，此地便隐然成了一处“市”，四里八乡凡是活不下去、想卖身为的便都聚集在此，等候县中豪强大户的挑选。就像亭长说的，适才那帮要么老弱，要么没有姿色，在卖身为的中是“最无用”的一批，也正因最无用，所以他们也是每天最早来的一批，方才却是把荀贞等当成了县里来买的，故此一拥而上。

辛瑷讨厌这个亭长虐待下、谄媚待上的嘴脸，荀贞也很厌恶，强压着憎恶听这亭长说完，他点了点，吩咐左伯侯：“再多取些米粮送给他们。”

亭长惊诧不已，不解荀贞之意，自以为好心地劝说道：“这批无用得很，贵就算想买，也用不了这么多米粮，一半儿就足够了。”

荀贞瞥了他眼，心道：“只可惜此不是赵国境内的亭长。”此要是赵国的亭长，荀贞大可以传文赵相，请将之驱逐。不过这里是常山国，荀贞却是管不到的。他冲典韦点了点，典韦知他心意，收起铁戟，左手揪住亭长的衣襟，把他提起，右手握住拳，往他脸上猛击。

这亭长还没反应过来就连着挨了两三拳。典韦的力气何等之大？饶是只用了两分力，已把这亭长打得就好像脸上开了个颜料铺。这亭长连声叫痛，拼命挣扎，却是挣扎不开。

典韦又打了几拳，这才松开手，把他丢到地上。

这亭长发髻凌，两眼乌青，鼻血长流，牙被打掉了好几个，懵懵脑的不明白典韦为何会突然打他，蜷缩在地上捂着嘴惊恐万分地看着荀贞等，呜呜啦啦地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荀贞翻身上马，催马至他跟前，抽出佩剑，点着他的鼻子，淡然地说道：“若再叫我见到或听到你殴打百姓，小心你的姓命。”荀贞这话说得语气平淡，毫无威胁之意，然听这亭长的耳中，却使他如浸冰中，只觉透骨冰寒，他终於知道了挨揍的原因，忙不迭地连连点。

上一个亭中，亭长没饭吃，饿了两天。这个亭外，大清早就有在此聚集，标卖身。

荀贞胸中郁积，再又看了眼那些衣衫烂的百姓。得了荀贞的送粮，又见典韦打亭长，这些百姓呆滞的目光变得稍微灵活了点，跪拜在不远处，给荀贞叩首。

“走吧。”荀贞打马一鞭，当先离去。荀攸、辛瑷等相继上马，催骑跟上。

晨风清寒，沿途两边原野、林木，溪流潺潺，依旧风景秀丽，然而荀贞此时的心境却早已不复如初常山境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