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玉河（5）

脚看上去粗疏，旷砺，可是底下都藏着看不出来的知冷知热，知知浅，她们也有灵动的筋劲和聪颖的。

她们番替着低伏，积聚，她们的每一根趾先分张而后使力，跃跃欲试着腾挪扑朔的样子，就像两追赶野物的小猎狗一样，吉尕怎么看都看不够。

吉尕并不是要看她们怎么样的好，她是要看着她们的尖俏什么时候轻轻触了地，怎么往地下又宽缓又绵密的压结实了，又怎么断然爽利的踮高，吉尕是在算计那一块石一眼看过去长得什么样，紧跟着被她一脚板子扑下去，膈应在绵密的皮沟回里的麻辣酸涩又是个什么样。

这些行迹算计清楚了，她走过一条河就是看过一条河，每回踩上的籽玉从一开始飘飘忽忽可能是的心感应，慢慢变成了有形容，有样貌，可以清晰见的胸有成竹，那是一种锲而不舍，知行合一，想和做的长期苦修之后，突然的觉悟。

吉尕相信她自己要把踩玉做到死大概已经是件命中注定的事了，但是她不愿意相信儿的命运也是一样。

也许还有一点点其他的可能。

不管那是个什么样的可能，首先她得活着。

只有能够捡到玉的才能活着。

吉尕在以后做踩玉的很多年中一直能够捡到很多的玉。

最开的那一年吉尕的儿十岁还不到，她就找场里管事的要来一根绳子，一拴在儿的腰上，一拴住自己的腿，她每天领着儿走一趟夜河，那时候她的儿下到河里，一河的冷水能漫到小娃娃的。

儿在以后的那么多年里越长越大，儿每天看她，学她，一边走，一边捡，也能捡到越来越多的玉了。

除了领着儿的吉尕以外，采玉工场里平常难免还会有几个带着孩子的妈妈，再有就是眼见着哪一个的肚子凸挺了起来，越长越显出了孕形。

每一家采玉工场都是一个住着许多青壮的地方，踏玉河边的场上也从不会缺少漫游放牧的民族部落。

部落里的男遇到生出了兴致的时候，就可以往马鞍子前边搁一条羊腿，喜欢热闹的再多约几个亲朋，一同骑到最靠近的玉场子去寻一寻乐趣。

一条腿的价码足够很多乐上很多回了。

实际上玉场一直都指望能够靠这种把拆零了卖的办法补贴常开销。

场里养活一个，本来要使用的正道就是她的脚，只不过一个被养活了的除了脚以外，其它的地方能派什么用场大家都知道。

这些其它的生意已经不用再另下本，自然就是越多越好，多贱的卖了也不吃亏。

玉场里每回买羊买小米都是先问要不要快活，答应能收快活的卖主最受欢迎，价优量大不提还有任君挑拣。

实在不肯要的再来谈那些银两和铜钱的事。

三五成群的生意男来了又走。

玉场里也就断不掉此起彼伏的大了肚子的。

大着肚子的每晚照样下水走河，一直走到生出来了给歇一天班，歇完以后背上娃娃继续走河。

按照玉场里过的那种子，大多婴儿都没能活过多久，偶尔有几个幸运的长到了可以断的年纪，就会被玉场卖给经过的游牧部落去换回羊。

游牧的生活风餐露宿，艰难困苦，儿童存活率低，总是非常的缺乏。

反而是像吉尕儿这样一开始就登记成了雪戎隶，按照规矩要终生服役的孩子一直留在了矿场里边。

整天守在采玉矿场里的们大半个白天都在睡觉，躺在芦苇棚里的吉尕往怀里搂紧她自己的，正在越长越大的小儿。

她想总有一天儿也要长到上镣穿环，黥字烙印的年纪，再给黥了的黑字上熨一个叉。

那样一来她就全完了。

孩睡得正甜，棚子外边的晴天一片正大光明，可是吉尕只觉得全身一阵一阵发冷。

她不知道还能不能有个什么办法。

有时候吉尕觉得她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要告诉儿，应该说的，一定要说的，还有不应该说和不能够说的。

可是到了最后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吉尕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和儿说过话了。

吉尕不能说话。

她没有舌。

的舌跟她两只手上的十个手指一样，很多年前就被她的雪戎主割掉了。

没有了舌不能说话。

吉尕有一次用她的赤脚底板抹平了自己身子前边的沙土地。

她拳拳的收拢住另外四个趾，使用支棱在前边的大脚拇指往沙子上面写字。

吉尕写，有，谁，认，字。

睡完了觉的下午围坐在河滩上慢慢等天黑。

她们当下没有需要做的事。

除了遇到送羊的买卖上门，要挑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