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春园避暑

什么时候跟过来的？”

“你调戏那个姓谢的小子的时候。”法兰切斯卡大约是在嗑瓜子，嘎嘣脆响的，过一会响一声，“要我说你就别在园子里逛了，你每次一想到那几个死了的都这副鬼样子，何必啊。”

“是啊，但我忍不住。”帝躺倒下来，拿宫扇盖上脸，“你说要是崔简也死了，我以后想起来他会不会也这样。”

“这还用问，”金发妖冷笑一声，“肯定的啊。你么，只要不是你自己上的，活着的时候也不见得多喜欢，死了就要怀念感伤，”他伸过来一个纸包，原来是一包地瓜条，“要我说，你才是没有心那个。崔简心里可只有你了，也不见你对他回报一二；赵竟宁一条命都贴给你的皇权了，活着的时候你不也总想要他替你再卖命几年；赵崇光明摆着喜欢你啊，你满脑子都是他哥哥；李明珠不也一样，你为了让他给你办事撩了，然后又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现在你又去玩谢和春……哎我说，要做你男是不是都得死了才行？”

阳光有点刺眼了，连宫扇都挡不住。

亲卫的碎嘴没有就此停下，他轻笑了一声继续道，“但你这个呢，对自己喜欢的就不遗余力，可着子狂轰滥炸，八分能叫你现出十二分来；对自己不喜欢的，面冷心寒，刻薄寡恩，视之如敝履，也不知道该说你是还是无。”

“凌虚老道当年给我相面，说的是生为男子则有王朝三百年承平盛世，但生为子，命冲红鸾，桃花劫重，不寿，只有五十年治世——大约算作。”

“你不是不信这个么？造反打进皇宫就是喊着杀妖道清君侧。”

“由不得我不信啊，他说的几件事可全都应了，克父弑母、生孩早殇、命里无夫，如今只剩母子不见还在路上。”

耳边忽然响起哗啦啦的分水声，轻盈规律，带起了几丝微风，“你要去哪？”

“回你的清音堂——脚收收，该着凉了。”

几缕荷叶清香飘鼻尖，配着轻盈的水波涌动声，很有几分“小楫轻舟，梦芙蓉浦”的意味。帝依言收了脚，丝丝凉风吹走脚上残水，惬意得很，只可惜船这不是她想要的，总归有些不够圆满。

朦胧中，一双手拿来毛巾，拭了脚上的水，又细细伸脚趾缝，擦去积存的水渍。他很省得力道，托着帝小腿的手也轻柔得很，只有指尖微微使力，生怕惊醒了天子似的。

“先生……”天子半梦半醒，只看见一乌黑的长发，拿发带束了，发尾扫在脚背上，与那白皙的肌肤相映，“先生来了……”她的声音柔柔的，还带了几分娇软笑意，是难得的小儿态。

崔简的动作顿了一顿，心下滞涩，不敢出声惊扰了皇帝的清梦，只得低垂了眼帘，将天子的脚护在怀里，替她整理裙摆膝裤。

这世上能得当今天子唤一声“先生”的只有一个，他早死在天子剑下了。崔简也隐约听过一些这位冯侧君的传闻，说他本是出身乐坊的私生子，却少年天才高中状元，容色又俊美无俦，后来嫁东宫，再封太子少师，二十岁便官居从一品，登文臣之极，名冠京华，称“冯郎”。

那时崔简还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也还没有这起婚约。待得他被挑中做太子妃后，便不得不暗暗在心中与这位冯郎相较，又如何及得上他。说些可笑的，他甚至还暗暗思忖过身为明媒正娶的太子妃要如何弹压这么耀眼的侧妃。

终究是没有与他相遇的时候。冯玉京死在通泰政变中，皇帝登基，追封了他做凤君，上谥号昭惠，又顾及他朝臣身份追他谥号“文忠”，赐他附享太庙，还为他提前动工陵寝，只为了早将他移皇陵安葬。

既有为臣的荣耀，又有为君后的尊贵。这份身后荣华便是传闻中天子最的昭熙凤君都比不上。

他崔简不过宫为侍，再是先帝钦定的婚约又如何，皇帝只封他做侧君，他死后不了皇陵，只能等在妃陵里，连和这位冯侧君并排的资格都没有。

在天子心里也应当是如此。崔简压下绪，轻手轻脚横抱起帝往内室走去，沉醉在仍梦着冯玉京的帝态中，一时不禁又有些为这私心羞愧。

法兰切斯卡早懒得看他这副样子，自出了外间叫长宁暂缓摆膳，“景漱瑶怕一时醒不过来，让崔简在里面伺候着吧。”

“大不守着陛下么？”

“崔简能出什么事来？”妖颇有些不屑，“无非是在里面等着景漱瑶醒了服侍她起身，再说一说避暑一月半的安排，他本来不就为这个来的么。”

长宁招呼了小宫娥将膳食收起来，幸而今都是些冷盘，也不怕凉了不好吃，轻声道，“侧君痴心一片，看了也感念。”

“他想景漱瑶喜欢他，就早该在章定十年死了，这样景漱瑶想起来他还是个温柔体贴的贤惠良，后来都比不上他，他也扯不进定远军案，说不定还能混个追封的皇后……冯玉京不就这样么，活着的时候景漱瑶也没见多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