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回 元夜游行遇雪雨

师父，和月娘同在一处睡了。那雪霰直下到四更方止。正是：

香消烛冷楼台夜，挑菜烧灯扫雪天。

一宿晚景题过。到次，西门庆往衙门中去了。月娘约饭时前后，与孟玉楼、李瓶儿三个同送大师父家去。因在大门里首站立，见一个乡里卜儿卦儿的老婆子，穿着水合袄、蓝布裙子，勒黑包，背着褡裢，正从街上走来。月娘使小叫进来，在二门里铺下卦帖，安下灵，说道：“你卜卜俺每。”那老婆扒在地下磕了四个：“请问多大年纪？”月娘道：“你卜个属龙的命。”那老婆道：“若是大龙，四十二岁，小龙儿三十岁。”月娘道：“是三

十岁了，八月十五子时生。”那老婆把灵一掷，转了一遭儿住了。揭起一张卦帖儿。上面画着一个官和一位娘子在上面坐，其余都是侍从，也有坐的，也有立的，守着一库金银财宝。老婆道：“这位当家的是戊辰生，戊辰己巳大林木。为一生有仁义，格宽洪，心慈好善，看经布施，广行方便。一生持，把家做活，替顶缸受气，还不道是。喜怒有常，主下不足。正是：喜乐起来笑嘻嘻，恼将起来闹哄哄。别睡到半天还未起，你老早在堂前转了。梅香洗铫铛，虽是一时风火，转眼却无心。和说也有，笑也有，只是这疾厄宫上着刑星，常沾些啾唧。亏你这心好，济过来了，往后有七十岁活哩。”孟玉楼道：“你看这位命中有子没有？”婆子道：“休怪婆子说，儿宫上有些不实，往后只好招个出家的儿子送老罢了。随你多少也存不的。”玉楼向李瓶儿笑道：“就是你家吴应元，见做道士家名哩。”月娘指着玉楼：“你也叫他卜卜。”玉楼道：“你卜个三十四岁的命，十一月二十七寅时生。”那婆子从新撇了卦帖，把灵一卜，转到命宫上住了。揭起第二张卦帖来，上面画着一个，配着三个男：一个小帽商旅打扮；第二个穿红官；第三个是个秀才。也守着一库金银，左右侍从伏侍。婆子道：“这位是甲子年生。甲子乙丑海中金。命犯三刑六害，夫主克过方可。”玉楼道：“已克过了。”婆子道：“你为温柔和气，好个儿。你恼那个也不知，喜欢那个也不知，显不出来。一生上见喜下钦敬，为夫主宠。只一件，你饶与为了美，多不得心。命中一生替顶缸受气，小驳杂，饶吃了还不道你是。你心地好了，虽有小也拱不动你。”玉楼笑道：“刚才为小讨银子和他了，这回说是顶缸受气。”月娘道：“你看这位往后有子没有？”婆子道：“济得好，见个儿罢了。子上不敢许，若说寿，倒尽有。”月娘道：“你卜卜这位。李大姐，你与他八字儿。”李瓶儿笑道：“我是属羊的。”婆子道：“若属小羊的，今年念七岁，辛未年生的。生几月？”李瓶儿道：“正月十五午时。”那婆子卜转儿，到命宫上［石乞］磴住了。揭起卦帖来，上面画着一个娘子，三个官：一个官穿红，第二个官穿绿，第三个穿青。怀着个孩儿，守着一库金银财宝，旁边立着个青脸獠牙红发的鬼。婆子道：“这位，庚午辛未路旁土。一生荣华富贵，吃也有，穿也有，所招的夫主都是贵。为心地有仁义，金银财帛不计较，吃了转了他的，他喜欢；不吃他，不转

他，到恼。只是吃了比肩不和的亏，凡事恩将仇报。正是：比肩刑害扰扰，转眼无就放刁；宁逢虎摘三生路，休遇前两面刀。，你休怪我说：你尽好匹红罗，只可惜尺短了些。气恼上要忍耐些，就是子上也难为。”李瓶儿道：“今已是寄名做了道士。”婆子道：“既出了家，无妨了。又一件，你老家今年计都星照命，主有血光之灾，仔细七八月不见哭声才好。”说毕，李瓶儿袖中掏出五分一块银子，月娘和玉楼每与钱五十文。

刚打发卜卦婆子去了，只见潘金莲和大姐从后边出来，笑道：“我说后边不见，原来你每都往前来了。”月娘道：“俺们刚才送大师父出来，卜了这回儿卦。你早来一步，也教他与你卜卜儿。”金莲摇儿道：“我是不卜他。常言：算的着命，算不着行。想前道士说我短命哩，怎的哩？说的心里影影的。随他明街死街埋，路死路埋，倒在洋沟里就是棺材。”说毕，和月娘同归后边去了。正是：

万事不由算计，一生都是命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