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中

。过了老半晌，方听“咯吱”一声，那门开了，林冲戴一顶绿纱抓角巾，脑后栓了两个白玉圈连珠鬓环，手提一带鞘古刀，抬刀摭那绚烂朝阳，急冲冲随两个承局直往城中奔去。

高衙内大喜，心道：“那美娘子果劝得她丈夫，这翻林冲中计也！”又候了片刻，果见锦儿戴了顶遮脸幂蓠，出了院门，自是林冲美妻为保今与他通万无一失，吩咐锦儿赴太尉府窥探林冲行踪。这花太岁不由咧嘴一笑，心道：“大事成矣！林娘子，本爷来也，今番要好生你两天两夜，方才甘心！”瞧了瞧王婆，又弹了弹衣襟，得意起身。

那王婆笑道：“衙内只顾去，一切包在老身身上，包管众邻不疑！”高衙内想到林娘子那绝色容姿，那妻丰润娇态，大笑声中，不由兴步向林府迈去。

且说东京第一林娘子张若贞刚为丈夫奉了早点，正手捧一盏早茶要林冲喝。

忽听门有吆喝：“林教，太尉钧旨，道你买一好刀，就叫你将去比看，太尉在府里专等。”她见高衙内果派来，看来今偷之约，不得不守了。只是不想这花太岁竟这般心急，一大早便叫支走自己亲夫，想必即刻便要内与她幽会。这登徒子良家无数，玩手段并胯下行货俱是强悍之极，自己早知其中滋味，今番与他整独处，不知将被他玩至何等田地。她心下砰砰碰，脸色顿红，又是紧张，又是羞愧，一时双手颤抖，茶杯坠地，竟将大半茶水洒在林冲身上。

林冲自与她婚后相守三载，从未见她服侍自己有过半点差

错，今却出此差子，心下不悦，愠色道：“你瞧你，劝某向高俅那厮献刀，某本有此意，献便献了，那厮却叫来催某，甚是无礼。你又何以紧张如斯，恁地笨手笨脚。”他一手推开美妻，大步跺至前院，冲门外承局嚷道：“又是甚么多的报知了，且稍等片刻。”言罢反身快步回了内室，见屋内美妻已取了新衣要他换上，又怨她道：“你倒取得快，却急甚么，叫太尉手下门外等着，又有何妨！”

若贞听他心绪不佳，怒气冲冲，如此去见太尉，只怕又要惹出事来，一面为夫换衣，一面柔声劝道：“都是我不小心，惹官生气，官今且莫再与太尉恶言相向，忍一时海阔天空，回来我再与官赔罪。”

林冲老大不耐烦，哼了一声道：“忍忍忍，你一味教某忍让，倒不知要忍到何时。”

若贞为丈夫整束衣冠，温言道：“你既想在京城谋差，又一心要保这祖宗基业，自当忍一忍的，若不然，便听那我言，弃了这京差，你我共赴边关也好。”

林冲闻言脸上变色，大声道：“你竟又说这等无父无君之话！这祖宗基业，如何弃得！休再多言！”言罢又是一把推开美妻，至器械房取了那宝刀，见娇妻内欲再劝他，竟理也不理，又一把去推她，不意出手略重，竟推妻倒地，见她倒得狼狈，一时不忍，想去扶她，究是放不下面来，叹一气，大步便向外屋冲去。

若贞无端被丈夫推到，又见他扶也不扶，如此冷她，心中气急！但犹自忍住，咬唇站起身来，快步跟上，与他并步行至前院，右手拉他袖襟，眼中含泪大声道：“官如此火大，如何见得太尉，你将刀送与他便罢，且莫与他比刀，要知言多必失……”话未说完，林冲嘿嘿两声，甩开她拉袖右手，冷笑道：“他府内既藏有好刀，我偏要与他比比，将他那刀比下去，再把这刀送与他，方才顺了某意。”

若贞急道：“我知你一味碍于颜面，心气不顺，那高俅是个记仇的，如此献刀，必再出事端啦。官万不可造次，因小失大……”

林冲见娘子眼中泪珠滚转，转眼便要哭出来，不由心下稍软，轻哼一声，冷言道：“也罢，今便依你所言，只瞧那厮如何待我，却再理会。”

那边锦儿听俩拌嘴，几要大吵起来，不由急步上前劝道：“小姐所言甚是，今大官是去修好，非去要回颜面，大官忍一回便好，小姐一番苦心，你适才推倒她，不心痛么……”

林冲高声打断她道：“好你个锦儿，胆子愈发大了，也来与某斗嘴，某自有分寸

，何须你来绕舌尔！”

言罢，再不理会她俩，独自冲至院门，“咯吱”一声推门而出，抬刀顶着初升朝阳，随两承局而去。

若贞再忍不住，一跺脚，泪水夺眶而出，锦儿走上前来，为小姐拭泪道：“小姐莫悲，大官多大了，如何分不得轻重，只是大官极好面子，不想被太尉催，一时气话罢了。”若贞轻哼一声，哽咽道：“哼，我如何不晓得他，在我……在我面前心高气傲，在太尉面前，却变得 不怕官，只怕管 了。如今他低声下气……不得已……不得已送了此刀，回来只怕要怪我让他颜面尽失，半分不怜惜于我……”忽儿跺脚道：“我早已红杏出墙，早让他颜面尽失，有何面目去怨怼他，盼他怜惜……又何必再为他怄气……他不怜惜我，自有怜惜我……”若贞心中凄苦，刹那间想到夫高衙内，不由起了罐摔之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