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刀记 第二部(55-58 [第八卷])

得这时才完全清醒，哑声喃喃：“我体内真气……怎地如此沸涌？这儿……又是何处？内……内呢？”仍是记挂著妻子贺延玉。

末殇面无表，只道：“试试提运内力，能否搬运周天。”

陆明矶下身瘫痪，连盘坐起来都办不到，全赖末殇扶持，勉力运功，不出片刻便摇。

“不行，感觉不

到……腰下全无所觉，无论腿脚、丹田或经脉……全都感觉不到……可恶！”裹着绷带和夹板的左手一追膝盖，面色灰败，不知是触动了左掌被捏碎的骨，抑或恨自己已成无用废，也可能兼而有之。

“适才给你服了枚鸿羽丹，想死的话，啥都不做就会死。”

二尾妖冷眼瞧着，无一句温言抚慰，只恻恻地说道：“或你也能依丹诀化纳药力，倚之冲壅塞的下肢经脉，便不能还你一双能走能跳的腿脚，好歹也能运使真气，不算是个废。做或不做，都在你。”无视围拢过来的敌，提声背诵起心诀来，双掌兀自扶著陆明矶的背心，助他维持五心朝天的趺坐姿态，不再理会汉子追问，仿佛事不关己。

陆明矶连问几次妻子的下落，但丹田内迅速膨胀的滚烫热源几可销镕金铁，哪怕再消沉也知况不妙。

在救出延玉前绝不能死——凭著这信念，汉子瞬间收摄心神，驱除杂念，听末殇念得片刻，便大致掌握了“运”、“化”二诀的原理。内功理路殊途同归，法门不同而已，《千灯手》的运化之能比末殇家传的要高明得多，既知其指向，用自家功诀效果更好，毋须一板一眼，照办煮碗。

那丹诀多是道门内秘的术语，对出身道脉的巫士良来说，听著并不难懂，依言将杂气运往双腿，自脚底心散出，奔行的速度居然还能更快，内气满溢、乃至壅塞欲窒之感大减，足见对症；见鬼腰牌们各擎兵刃，散成了大圈缓缓近，分明是接敌之势，唯恐众一拥而上伤了末殇，自己不免要体而亡，急中生智，忙扯开喉咙喊道：

“都到齐了么？有没赖在庄子里睡大觉的？毫无警觉！你、你……还有你！赶紧回去把点齐了，全给道爷带过来！血使大命我突施演练，考较你等的应变之能，我本还说不必，就你们这帮馕糠夯货，没想到给血使大说中了，一个个混水摸鱼，就没点上心！”

被他点到的三，气都不敢吭，灰溜溜地夹著尾，掉往庄院的方向奔去，现场一下子便少了三名对手。众驻扎处尚有数里之遥，他点的那仨正是脚下功夫最稀松平常的，一来一回间，又能争取不少时间。

在场的鬼腰牌多半认得道，却被严禁与他私下谈，偶有公务对接，也只能喊他“瘣道”张冲，但谁都知道他不是。当中一名资的看不惯他显摆，嚷道：“什么演练？怎没听说……喂，啥子动手动脚的！哎育——”语声未落已被巫士良掀翻跟斗，顿时摔晕过去。

“一个接一个上！”巫士良脚下

不停，转扑向另一，神气活现道：

“血使大有命：能在我手下走过三招者，今儿放进‘无际血涯’内，纵享乐三！庄里丫们都等不及啦，就看你们够不够本事！”砰砰几下又打倒一，众却无不欢呼起来，个个摩拳擦掌，任凭巫士良满场急奔，一个接一个地放对。

他浑身真气鼓，毋须使什么厉害招式，随手一推都似雷车奔轨，真个是当者披靡。纵有拳脚或刀剑造诣胜于他者，也没敢伤了主持考校的“主考官”，投鼠忌器，缚手缚脚，要不多时便悄无声息躺满一地。

比武过招较之奔跑，消耗杂气更甚，巫士良越打越舒坦，越打越快意，只觉举手投足无不是酣畅淋漓，比晨起时与那俏婢缠绵锦榻，还要痛快过瘾得多，也是一奇。

末殇又气又好笑，又隐隐有些佩服，暗忖：“难为他想得到这么损的法子，明明被团团包围，却又不是以一敌多。这帮阳上脑的蠢货分明见同伴接连被打倒，却自信‘我一定能胜他’，坚持单打独斗，就为了能进无际血涯乐，活该皮受苦。”

眼见十数名鬼腰牌悉数倒地，巫士良气喘吁吁地跑回来——这会儿他终于能消停了——小声道：“大夫，成啦！趁返庄叫的还没回，咱们赶紧走。我来背陆大侠。”

末殇摇了摇，直勾勾盯着陆明矶。

面颊凹陷的憔悴汉子闭目合什，掌间隐迸金芒，仿佛夹著烈阳，便在光天化下也能清楚看见。巫士良忽生错觉：金罗汉莫不是把丹田里的那团火运至此间，具形而现，才得有如此光景。

他在打倒鬼腰牌之际，腹中金铁熔炼般的异热随杂气散去，气力大增，丝毫不觉疲惫，以为是鸿羽丹生效所致，如今见了陆明矶的模样，才知原来连服丹都分三六九等，金罗汉服丹，掌中能生灿阳，自己就是停不住脚，活该跑成狗，相差不可以道里计，不禁暗生惭秽。

陆明矶并未运功太久，双掌一错沉于丹田，缓缓吐息收功，额间密汗点点；淡金晕芒消褪后，面色又是灰败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