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明神女录】（12）

叶临渊忽然很想问一句：你知道我是谁吗？但是一想，又觉得太失身份了，理了理思绪，说道：“你不想过衣食无忧，三餐温饱的生活吗？若是你天赋资质足够，还能去求一遭凡一生也难以企及的道，而且山上也没有欺压仆的主子，你只需要当做是自己家就好，想要什么就取什么，也没有会问你是不是偷了东西。”

小孩抬起，那双灰暗的眼睛又泛起了光，她似乎动摇了。但是沉默了许久，小孩还是摇了摇。

这是叶临渊这辈子最大的一次碰壁。俗家子弟，任你家中富可敌国亦或是高官厚禄，都把成为自己门下弟子作为荣幸，而这个几乎要冻死的小孩却一而再地拒绝了自己。

叶临渊自嘲地笑了笑，他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小孩哭着说：“李家这个月的工钱还没给我……家里已经快吃不上饭了。”

叶临渊安慰道：“你跟我走，你包括你的家，都不会愁吃不上饭了。”

“骗。”小孩目光闪躲。

叶临渊笑道：“我为什么要骗你一个小 丫？”

小孩说道：“我娘说，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平白无故对自己好的。”

叶临渊伸出的手依旧没有缩回去，他想了想，诚恳说道：“那你是要冻死在这个风雪之夜里，还是选择和我去山上？”

小孩眨了眨眼睛，茅很冷，衣服很冷。

她也忍不住颤颤巍巍地伸出了手，搭上了他的手。

叶临渊牵着小孩的手走在雪夜里，已经饿了许久的小孩忽然腿一软，跪倒在了雪地里。叶临渊看着双膝没雪地中，正 挣扎着竭力出来的小孩，忽然心一动，一板一眼地说道：“你这样算是行了拜师礼了。你以后就正式是我徒弟了。而且还是大弟子了。”

小孩又是一脸茫然。

过了片刻，小孩似有所觉，忽然对着中年道磕了个，中喃喃道：“见过师父。”

叶临渊不自禁笑了起来，他将伞放在了雪地里，用双手抱起了小孩，朝着邓家的大府走去。

大雪更，悄无声息地飘落，华灯初上的夜里，小孩的家不知道是陋巷中的哪一户。

雪花落在了叶临渊乌黑的发上，沾濡在他的鬓角，眉眼，似是白发苍苍，小孩忽然抬起手，替中年轻轻弹去她鬓发上的霜雪。那一刻，她的眸子很明亮。叶临渊也不嫌弃孩脏兮兮的手，只是淡淡微笑。

那条陋巷上的故事也很快消失在下一个拐角，唯有雪地里那柄被风吹动的纸伞悠悠诉说过往，大雪无声，一点点淹没了他们的脚印。

竹声噼里啪啦地炸响，散开年的风里，化作新一年的祥瑞。

岁岁年年，年复一年，一如从前……转眼又是多少年？

………… 往事铺面而来，五百年的光仿佛不复存在，音容笑貌都犹在昨。

思绪万千，不过弹指一瞬。林玄言重伤的身影即将重重砸落地上。那一刻，他忽然心生灵犀。他闭着眼，一极其熟悉的剑气在肺腑之中陡然燃起。仿佛一道耀目的火星起，心境顷刻通透，剑骨滚烫。

林玄言下意识地默念了一声：“剑行！”

五百年前的那个和如今的少年仿佛重叠在了一起。他的身影没有再下坠，他悬停在了空中。一把笔直的剑托住了他的背脊，嗡嗡颤鸣，仿佛寂寞了千万年。

一剑南来。

从寒宫剑阁至承君城此剑，千里取剑，心意至剑至。

他下意识地将手伸到肩后，握住了那把剑。剑气迸溅，将雨幕蒸腾成空濛雾气，剑光惊艳照彻眉眼。

他握着那柄剑，望着剑上熟悉的纹路，望着剑刃上那六十二处浅浅的缺。

像是五百年岁月川流不息，故蓦然相逢。

季婵溪望着那柄不知从何而来的剑，只是感受他的气息便明了，此刻林玄言的境界 对比自己，只高不低。

林玄言望着剑，低声道：“羡鱼，好久不见。”

他不管语涵会不会生疑，不管其他会怎么想，此刻他握住了剑，便觉得一切都可以斩。就像五百年前那样。

两道白线撕开雨幕，天地仿佛一座倒悬的海，随着两道忽而而起的白线开了一道又一道的巨大涟漪。

林玄言和季婵溪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雨幕之中，空中唯有两道时而 湮灭时而隐现的白色雨线，击窜动，带着极其可怖的威能。即使是化境的强者，都很难捕捉到他们的 轨迹。

在场的几乎没有认识那把剑。岁月隔了太久太久。不过即使是五百年前，也极少有见过。

但是裴语涵认识。她还时常把玩那把剑，剑上的每一个纹路，每一个细小的缺她都记得。

大雨如注，被道法隔绝在上空。可她忽然像是淋了 三天三夜的雨一样，失魂落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