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莘左感伶仃 肉食一丘貉

下珍的鹤氅，轻轻地帮贾珍盖好，几无话，也各自睡下。

莘迩背上有伤，不敢平卧，趴在烂毡上，听到贾珍在小声地啜泣，间或因痛而压抑着吸凉气，心道“算是把他得罪狠了。老兄，我也是无可奈何，方用此下策啊。”

次，秃连赤遣了亲信过来，请他们换帐居住。

诸一跃升格到了胡贵族们居住的片区，乃是泽边这片属赤娄丹部所有的大牧场上最好的地段，附近有丘陵，能挡风，离水也近，处在普通族民和隶帐落的环绕中，安全系数也高；环境净，参差种了怪柳等植，不复臭气熏天，风中带着近木远的清香。

帐篷大了很多，用料厚实，支撑的木围和架子被掩在间层，帐壁上绣着艳丽的图案，不用掀帐幕，推开壁上的窗，其内就宽敞明亮，起卧用具齐全，地面平整，铺陈毛毯，毯上也有绣图，好看又绵和。

秃连赤很大方，不止给他们换了住地、帐篷，而且一下给他们了三个大帐，令狐奉一家住一个，莘迩三住一个，贾珍独住一个。令狐乐兄妹高兴地在帐里跑来跑去，见到新鲜的东西，脆声喊左氏去看。曹斐摸摸地毯，拽拽壁垂下的羊毛流苏，按按矮榻，提起摆放在榻前的长靿靴往脚上略作比划，啧啧说道“这帐是连夜赶建的吧，此前没有见过。”

秃连赤也在这片区域中住，曹斐此前跟着令狐奉来过好几次，印象中没有这个帐篷的存在。不止这个帐篷，给他们的这三个帐篷都是昨晚赶建的。胡放牧为生，为了方便改换牧场，制作的帐篷都是可以拆卸收拢的，迁徙时，取下外毡，叠起支架，捆置於车上，轻松带走，需用时，寻常小帐，三两就能很快搭起，这等较大的帐，也不过个把时辰就能建好。

逐水而居的六夷住易拆建的帐篷，髡不蓄发，穿窄袖满档的褶袴，著长皮靴；定居农耕的唐住土木宅院，束发结髻，穿以宽敞为尚的襦裙，著履或屐；唐、夷截然不同的习俗泾渭分明，说到底，实则都是各自生活环境所造成的，或用后世的话，是两种文明形式造成的习惯的不同。

髡方便野外生活，褶袴、皮靴方便乘马并及在春夏或雨后茂的中泥地上行走，如果换成唐的襦裙，莫说雨后、泥地，只清晨丛上的露珠就会浸得衣履湿重难行了，这一点，傅乔这些是有体会。令狐奉等尚好，虽非全套胡服，但也不像傅乔下著裙履，均是胡袴皮靴，骑马、行都较方便；说起骑马，前些乘马逃亡时，裙下穿着唐惯着的开裆裤的傅乔，简直被折磨得欲仙欲死，到了这里后，缓了好几天才过来劲。

陇州最早是六夷的放牧地，今之国都谷的旧城便是胡所建，数百年前，帝国才在这里开郡设县，时至於今，州的边境和内地仍还有大量的六夷与唐杂居，是以包括傅乔在内的诸都熟知胡俗，对他们能很快地搭建起几个大帐篷并不奇怪。

住的好了，吃的也好了。

秃连赤调了两个小专给他们做饭，并在当夜，宴请令狐奉等。来这里差不多一个月了，总算有了点“贵宾”的意思。诸换上赤给他们备下的新衣服，唯傅乔依然唐服，簇拥着神色沉的贾珍，兴高采烈地前去赴宴。莘迩没法去，留了下来。

左氏也没去，在帐里照看两个孩子。令狐乐换了居处的新鲜感过去，嚷嚷着找莘迩玩，令狐婉也叽叽喳喳地叫“阿瓜，阿瓜”，左氏无法，只好由他俩去了。

陇地的百姓因与胡夷杂居，故多染胡风，然也仅限於衣食，毕竟褶袴、靴子穿起来的确便利，胡炮、酪浆、马酒，初尝不惯，吃喝多了也挺美味，但在男礼俗上，尤其贵族高门，奉行的仍是唐儒，亡命以前，左氏总在宅，便是令狐奉的近臣也极少接触，对莘迩亦较陌生，随着这些天的相处，才逐渐熟悉起来，换药时，如无别在，两时或也会有的没的聊上些许，如那天莘迩对她忏悔便是。孩子去找莘迩玩，左氏还是很放心的。

她走到帐门处，看两个孩子进了莘迩住的帐篷，自己回帐也无事做，便掩裙坐下。

一晃在胡部已近月，来时初秋，此时仲秋，瓦蓝的夜空中，月渐圆满，洒下清辉，落於棋布左近的帐上。

左氏怅然心道“夫君谋位不成，我从他流亡没甚要紧，只要两个孩子无恙便好，只我的阿翁、阿母，兄弟姊妹不知怎样了？初嫁我与夫家，阿翁是想攀附贵亲，却怎么也没料到反致祸宗族。”谋逆之罪，株连是必不可少的，且那令狐奉骄横跋扈，在兄长前任定西王薨后，欺侄子令狐邕年少，没少作践他，甚至明目张到宿留后宫，邕恨至啮血，而今他大事未成，狼狈奔窜，左氏的父母宗族大概与莘迩等的一样，现早被令狐邕杀之泄愤了。

想及此，左氏哀泫，举望明月，心道“宗族若覆，阿翁阿母撒手而去，由兹便弃我在世，无依无靠了。”甚感孤苦，只觉风寒虫悲，听到令狐乐兄妹从莘迩帐中传出的笑声，葱指撩袖，拭去眼泪，又想道，“我残躯不足惜，可怎也要护住乐儿、婉儿！”

许是惜